門打開一點,狂風卷著暴雨呼一下便闖了進來,薑知意被薑雲滄擋在身後,聽見外頭管事大著嗓門稟報:“回小侯爺,回姑娘,山上衝下來泥水,把花園圍牆衝塌了,眼下雨太大沒法子修補,剛剛已經稟報了夫人,夫人要小侯爺和姑娘都小心些,千萬不要亂走動,先在房裡待著。”
薑知意從薑雲滄衣擺的縫隙裡望出去,看見屋簷下不斷頭落下的雨,打在地上冒著水泡,庭院裡積了寸許深的水,小廝們披著蓑衣,濕漉漉地拿著鐵鍬等物,應當是剛從花園回來。
薑雲滄有些意外。聽起來應當是雨水太大引發泥石流,衝塌了隔著外苑和侯府之間的圍牆,但衍翠山屬於皇家林苑,一向維護精細,往年更大的雨水並不是沒有過,怎麼揀在這時候出了這檔子事?
“小的看著,似乎是山上在修涼亭棧道,把石頭崖子挖鬆動了,擋不住水,”管事解釋道,“內院地勢高,水應該漫不過來,小的已經讓人去裝沙袋挖排水溝,把水先往草坡那邊引。”
薑雲滄很快做出了判斷:“把溝挖到先前水塘子的地方。”
那裡雖然填平了,但當初留有排水的暗渠,挖通後就能把水排出去。
管事是這幾年提拔上來的人,並不知道先前的舊事:“什麼水塘子?”
“在草坡東邊,地勢稍微低一點那塊兒。”身後,薑知意慢慢說道。
薑雲滄回頭,見她扶著桌角站住,望著外頭密密麻麻的雨簾子,薑雲滄頓了頓:“對,就是東邊那塊兒,你們先去找找。”
門關上,暴雨被擋在外頭,薑雲滄走回來:“彆怕,水應該漫不過來,今晚我就在這邊守著你。”
薑知意並不是怕,心裡酸澀著,有許多說不清的情緒:“哥,我想阿姐了。”
薑雲滄也想起了薑嘉宜,心上沉甸甸的,抬手摸摸她的頭發:“你放心,嘉兒必定已經超脫苦海,今生歡喜安康,再不用受苦楚了。”
屋裡一時靜悄悄的,隻有雨打在屋頂,密密麻麻的聲響。
薑雲滄的思緒順著薑嘉宜,想到了曾經那個滿月般的小湖,又想起八年前的事,想起她說,沈浮救過她。
薑雲滄記得那時候,他正跟著薑遂在戈壁一帶與坨坨人作戰,戰事耗了幾個月,家裡隻有林凝帶著她們姐妹,等他回京,才知道薑知意被送去了田莊。
他還沒來得及下馬便調轉方向,一路衝去田莊接回了薑知意,她一直說在那邊過得很好,所以他不知道竟在那短短幾天裡,她遇見了沈浮,變故悄無聲息地發生。
薑雲滄望著搖搖的燭焰,也許就是那短短的幾天,她喜歡上了沈浮,不然怎麼解釋那麼多年以後,她還執意要嫁他。
薑雲滄恨自己沒能夠一直守著她,無數難言的情緒糾結著,終是忍不住問出了口:“沈浮如今後悔了,你……”
屍山血海中都不曾動搖的悍將,此時竟有些慌張,薑雲滄沒有看她,隻是盯著燭焰的影子。她曾經那麼喜歡沈浮,她懷著沈浮的孩子,沈浮如今,後悔了。她會怎麼選?
他聽見了她的回答:“那又怎樣。”
聲音輕輕的,像一切尋常的說話一樣,薑雲滄回頭,看見薑知意又拿起了賬本:“後不後悔是他的事,與我不相乾。”
有巨大的驚喜湧上來,薑雲滄揉了揉手心的汗:“意意,如果我……”
房門又被叩響,陳媽媽來了:“姑娘,小侯爺,夫人讓你們去正房待著,那邊地勢高,不怕水。”
回廊曲折往複,一直通到月洞門前,雨下得太大,依舊有水點子被風吹著飄進來,薑雲滄撐著傘擋在邊上,時不時提醒:“地上有水,彆滑到了。”
薑知意每次抬頭,都能看見他唇邊的笑,他似乎心情很好,這讓她有點疑惑。
林凝等在門前,看著兄妹兩個並肩走過來時,一直不曾舒展的眉頭擰得更緊,向前緊走幾步,拉過薑知意:“今晚就在這邊睡吧,也好有個照應。”
“母親,”薑雲滄一步跨上台階,抖乾淨傘上的水珠,放在邊上,“我已經讓他們在後麵挖溝排水了,不會有事。”
林凝沒說話,拉著薑知意進門坐下,薑雲滄拍拍身上的水珠,跟著走了進來。
丫鬟又添了一盞燈,屋裡亮堂堂的,此時暑氣已經被雨水衝得一毫不剩,冷浸浸的寒氣泛上來,薑雲滄揀了條薄毯正要給薑知意披上,林凝接手拿過,自己給她披上了:“我也正想找你說話,今天沈浮的模樣,我看著很是誠懇,他已經知道後悔了……”
“母親,”薑雲滄忍不住打斷她,“意意說了,沈浮如何,與她不相乾。”
“我在說話,誰許你插嘴?”林凝臉色一沉,“什麼時候這等沒規矩了?”
薑雲滄低著頭沒再出聲,薑知意有些驚訝,在她的印象裡,母親從不曾這樣疾言厲色地嗬斥過哥哥,忙勸道:“阿娘,我方才的確是這麼跟哥哥說的。”
林凝沉默著,半晌,突然道:“你收拾收拾,這兩天就回西州去,你父親一個人在那邊,我不放心。”
這話卻是對薑雲滄說的,薑知意下意識地看過去,薑雲滄低著頭,大半張臉在陰影裡,看不清表情:“至少要等意意身子好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