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吃了一驚。
她沒想到沈浮會這麼乾。昨天他沒殺她,她以為她的底牌是穩的,雖然被帶回來後一直關在暗室無人問津,然而她心裡還抱著希望,沈浮那樣在意薑知意,她賭他不敢冒險。
幾個劊子手快步上前,都是乾慣了殺人勾當的,鐵鉗似的手一擰一攥,白蘇雙手雙腳都被固定住,動彈不得,眼看著雪亮的刀鋒往脖頸上湊,白蘇急急叫道:“大人,我死不足惜,可你難道不顧惜夫人的性命了嗎?”
門外明亮的燈火烘托出沈浮淡漠的容顏:“藥材白勝已經全部招供,據說你們這種人血肉異於常人,那麼,就讓我割肉取血來看看,到底如何異於常人。”
白蘇大吃一驚。
腦袋裡嗡嗡直響,汗毛豎著,強撐到極點的精神混亂驚慌,怎麼也無法像從前那樣冷靜地思考。
白勝,白勝,是呀,怎麼忘了他了?他是專攻藥材的醫士,她用藥的本事一大半是他傳授,他的能耐足夠他找出藥方。白蘇懊惱到了極點,那兩年裡她已經足夠謹慎,然而身邊之人,生身父親,到底還是沒能防住。
恨意澎湃著壓不住。她早該殺了白勝,像殺了那個惡臭淫毒的男人一樣,她不該心軟,她一時心軟,竟讓白勝在害了她一回之後,又害了她第二回。
沈浮冷冷看著她。以他無數次審訊的經驗來看,白蘇慌了。這難纏的對手第一次露出明顯的破綻。天將破曉,長夜未明,人體最疲憊的時候,思緒最不清醒的時候,他必須抓住這個時機。
沈浮平靜著神色:“動手。”
不等白蘇再喊出聲,劊子手刀刃一劃,溫熱的血腥味溢出來,白蘇瞪大眼睛,看見手上腳上甚至脖頸處都在淌血,有士兵拿冰鎮著碗,大約是天熱防止腐壞,白蘇忍著疼沒有喊叫,都說沈浮心狠意冷,從前她不相信,從前她覺得憑著這張臉他總會多留幾分情麵,她都弄錯了。
巨疼之下,思維清楚了許多,白蘇喘著氣:“大人真是狠心。不過。”
她忍著疼,露出一個嫵媚的笑:“我最大的過錯無非是愛慕大人,我什麼都沒做,大人又何必如此折磨我?”
沈浮立刻察覺到了異樣。她比方才鎮定多了,按理說這種巨疼加上不知生死的恐懼,她應該更慌張才對,可她現在,居然能笑出來了。必定是哪裡被她發現了破綻——多半是取血的法子,方才他一直盯著,在劊子手下刀之後,她開始笑。
血肉異於常人。血肉。也許不是身上隨便哪一塊血肉,也許是特定之處。心頭血,人身上血脈來源之處,水穀精微之元。“找個女牢子過來。”
沈浮敏銳捕捉到了白蘇臉上一閃而逝的驚慌,她太疲憊,已經不能像從前那樣很好的掩飾情緒了。“快些。”
沈浮擺手,劊子手鬆開白蘇,血還在流,傷口模糊著,白蘇跌跌撞撞摔回牆角:“大人這麼待我,難道不想救夫人了嗎?”
她是真的,慌了。是心頭血。沈浮站在原地,淡漠的口吻:“無所謂,我本來,也不是為了救她。我更想知道你身後是誰。”
白蘇咂摸著他的話,一時無法判斷真假。以她的觀察,沈浮對薑知意是有情的,但此時的他太鎮定,又讓她懷疑這份情到底有多大分量,男人麼,尤其是把目光放在廟堂上的男人。白蘇恍惚著神色,他們從來都不會把情愛放在首位,建功立業對於他們來說,從來都更加重要。
女牢子很快趕到,沈浮看著白蘇:“檢查她心臟處有沒有舊傷。”
門合上,火把的光熱得厲害,女牢子扯開白蘇的衣裙,白蘇掙紮呼叫著,腦中不停閃過那噩夢般糾纏她多年的畫麵,幽暗狹小的房間,撕扯她衣裙的手,很熱,很疼,有很多血。
小衣撕開,白蘇尖叫一聲,聽見女牢子冰冷的聲音:“大人,有傷。”
“從傷處,取血。”沈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尖刀豁開舊傷,白蘇喘息著,看見灼熱的火光下鮮紅的血裹著碎肉,女牢子隨即鬆開了她。
火光離開,門重又關上,白蘇再次落入黑暗,血還在流,沈浮走了。白蘇現在確定,他是真的不在乎薑知意的死活,否則怎麼連這血怎麼用都沒有問一句?他的心思全都在功業之上,巫蠱是朝廷嚴令禁止之事,抓到她這個在宮禁中行巫蠱者,足夠是大功一件。
再不處理傷口,她會流血而死,可她不想死,她不甘心,她還有很多事沒辦。白蘇嘶啞著聲音:“大人,沈相,我有話要說!”
沒人回答,沈浮走遠了。
許是錯覺,總覺得原本死寂的暗室中有滴答滴答的聲響,是血在流,滴在地上,一聲又一聲。身體越來越冷,就算再不甘心,她大概,也真的要死了。
牆外,窺探孔處放著水漏,滴答滴答的聲響,一聲聲傳進暗室裡。沈浮垂手站著,方才取血的都是老手,傷口再過一陣子就能凝固,但有這個水漏,白蘇就會以為是她的血一直在流。
最深的恐懼從來都來自於內心,白蘇很快就會跨掉,他隻要再忍耐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