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1 / 2)

這刹那,現實與夢境重疊,薑知意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

一時間忘了其他,隻是定定看著越來越近的沉浮。他像夢裡一樣消瘦蒼白,但,他身上沒有血,終歸隻是個噩夢罷了,他好端端的,怎麼可能渾身是血倒在地上。

她又何苦操心。

沉浮緊緊追著,望著窗子裡露出的半張芙蓉麵,心裡的歡喜幾乎要滿溢。這是第一次她不曾避開,甚至他還覺得,她望著他的眼神似乎有了過去的痕跡,沉浮加上一鞭:“意意!”

那扇小小的窗卻突然合上,薑知意消失了。

滿心的歡喜突然凝固,沉浮默默趕上,讓馬匹保持著與她的車子相同的速度,跟隨在她窗下。

他弄錯了,她還是不願意見他,但他知道她是要去倉房那邊,他早已向謝洹稟奏過這事,討了運糧的差事,至少今天,他還有機會在她身邊多停留一陣子。

車子在倉房附近停住,一片連綿而建的大屋,地麵以下挖了深窖,踏進門一股撲麵而來的穀物和防潮的草木灰氣味,薑知意有些不習慣,偏開頭咳了一聲,聽見沉浮說道:“用帕子蒙住口鼻,免得嗆到了你。”

輕羅連忙取出帕子替薑知意蒙上,糧鋪掌櫃帶著看管倉房的夥計跟在邊上稟報:“東家,已經裝完了兩間房的糧,還剩下六間房。”

門外空地上搭著棚子,裝好的糧食一包包摞得老高,雇來做活的十幾個夥計裝袋的裝袋,封口的封口,正忙得熱火朝天,門外密密麻麻停著十幾輛運糧的大車等著拉走,薑知意點點頭:“剩下的還要多久能裝完?”

“至少還要一半天時間,”掌櫃道,“裝完的這些送到哪裡?”

薑雲滄臨走時,留下了兩個曾經運過糧食的親兵幫忙,但具體怎麼操作,需要哪些手續薑知意因為是頭一遭辦,並不很清楚,猶豫之間,聽見沉浮道:“我已經稟奏過陛下,裝袋運送之事交給我辦就好。”

薑知意抬眼,沉浮神色懇切:“路程太遠,軍情緊急,須得由官府出麵安排,否則到不了那麼快,黃姑娘那邊我也安排了人手幫忙,你放心吧。”

交給他來辦,的確比她這個新手來辦效率高得多。薑知意沒有爭辯,揀了個背風向陽的地方坐下,看著沉浮帶領幾名吏員指揮安排,很快將各處打理得井井有條。

先前那些人各自為戰,從裝袋到搬運都隻是一個人,眼下沉浮將各人分了工,四個單管往袋裡倒糧食,兩個單管撐住袋口,兩個單管封口,剩下的一排站定,流水價往送糧車上搬,一個多時辰就搬空了一間房,另一邊掌櫃帶著大夥計單管核算數目,又有沉浮帶來的一隊士兵專管裝車,裝滿一車立刻拉去京郊大營,到時候由營中將士負責運送。

薑知意看了一會兒,反應過來,就好比打理家務一樣,各司其職,合理安排,比起先前一窩蜂地湧上去,確實快了很多。

“喝點水,”沉浮捧著一盞水過來,彎腰在她麵前,“天氣燥,你潤潤喉嚨。”

薑知意猶豫一下,到底接了過來,沉浮站在邊上看著她喝,輕言細語:“看樣子至少要到半夜才能全部裝完,你彆待太久,天冷,這邊有我照應著就行。”

薑知意沒說話,淺淺抿了一口,是溫熱的蜜水,清甜滋潤,聽見沉浮又道:“這批糧先運到安平郡。”

薑知意知道安平郡,離西州還有兩千裡地,這糧食是為了救西州困局,運去安平郡做什麼?沉吟著問道:“為什麼?”

沉浮心中一陣狂喜。他早知道她那麼關切西州的情況,不會不問,他終於誘著她,跟他說了話。平複下激蕩的情緒:“西州太遠,糧車走得又慢,若是從京中直接運過去至少要十幾天才能到,薑侯那邊等不及,最快的法子是立刻從附近州縣調集糧草運過去,後續再補齊那些州縣的虧空。”

薑知意有些明白了。就如眼下那站成一排往大車上搬糧食的夥計一樣,她的糧送去安平,安平的糧送去離西州更近的州縣,那些州縣的糧送去西州,幾處同時進行,三千多裡地的距離就變成了幾百裡甚至更短,西州很快就能得到補給。

果然是個好法子,可就像她素日裡安排家務一樣,環節越多,經手的人越多,出錯的幾率就越大,薑知意忍不住道:“需要調動的州縣太多了。”

沉浮一聽就知道,她已經想清楚了其中的關竅,她一向都極聰慧。“這個不妨事,從前軍情緊急時用過這個法子,涉及的州縣都有經驗,照著定規來辦就行。”

哪怕隻是談公事,但能與她像從前那樣說話,已經讓沉浮心裡的狂喜幾乎要壓不住,不自禁地彎著腰低著頭,聲音放得很輕:“要想一絲不錯不太可能,但眼下最要緊的是儘快把糧送到西州,至於其他,可以暫且放一放。”

薑知意沒再說話,將那盞蜜水又抿了一口,沉浮忙道:“水冷了,我再給你添點熱的。”

他雙手捧著茶壺,像是怕裡麵的水冷了,要用體溫去暖似的,薑知意將水盞放下:“不喝了。”

“你餓不餓?我帶的有點心,還有熱湯。”沉浮忙道。

薑知意看他一眼。眼前這個殷勤細心的人讓她有些不習慣,搖了搖頭。

太陽一點點偏西,涼風卷下幾片黃葉,沉浮下意識地擋在薑知意身前:“意意,回家去吧,天太冷了,彆凍著了。”

他舍不得她走,然而十一月的天氣已經很冷了,她還懷著身孕,此時更該千萬倍小心。沉浮戀戀不舍:“你放心,這邊有我照應,不會出差錯。”

“快回去吧,”林凝跟著勸道,“出來好一會兒了,手腳都凍得冰涼,快進去車裡暖暖。”

她方才看在眼裡,薑知意神色比從前緩和許多,也肯跟沉浮說話了,這分明是好轉的跡象。拉著薑知意往車邊去,看她進了車子才道:“我還有幾件事要問問掌櫃,要晚會兒再走,讓沉浮送你吧。”

薑知意明白她的意圖,正要拒絕,看見沉浮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薄薄的唇角翹起來,牙齒雪白,黝黑的眸子映著日色發著亮,像一對閃耀的晶石,薑知意怔了下,反對的話就沒有說出聲。

那兩年裡她幾乎從不曾見過他笑,那時候她時常懷念八年前他溫暖乾淨的笑容,就像眼下這樣。

這深藏在記憶的笑容,她已經很多年不曾看見過了。

車子起動,窗戶半掩,隔著厚厚的夾棉簾子,薑知意聽見沉浮低低的聲音:“意意,你近來好嗎?”

薑知意沒說話,簾子晃動的間隙裡,看見沉浮晃動的臉,蒼白消瘦,骨骼的輪廓顯出來,薄薄的,銳利清寒。

他到底是不是生了什麼病,怎麼會瘦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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