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氏聽這寬和的語調極為舒服,明朗的笑容令人有親近之感,報以莞爾一笑,謙遜道:“寒門小戶,湊合過日子吧!”
魏仕安眼神似無意從佟氏麵上飄過,佟氏敏感其中異樣,而這異樣令佟氏的心莫名有一絲慌亂,但馬上又鎮靜下來。
魏知縣步下台階,步子不急不緩,似有意遷就佟氏行走速度。
春花快走幾步開了大門,佟氏跟在魏仕安背後出去,看胡同裡空空的,心想,大概他的轎子停在官道上,接觸幾次也算熟人,魏知縣對自己也算有過幫助,佟氏送他出胡同。
春花識趣地沒跟來,下晌,巷子裡靜靜的無人,就二人,並肩而行,仿佛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魏仕安先開口道:“夫人有什麼打算,是打算在這臨青州常住下去,不回京城了嗎?”
這有意無意間的試探,佟氏焉能聽不出來,她也沒必要刻意隱瞞,道:“如無變故,想安定下來,不回京城。”
魏仕安幾次在京城遇見她,她都處於尷尬境地,也就頗能理解她為何遠離家鄉,來陌生地方生活。
佟如玉的身世他從付錦寧的口中知道一些,遭遇也令人頗多同情,可接觸這女人幾次,竟發現她柔弱的外表下隱藏著骨子裡的堅韌,。
魏仕安有幾分恍惚,這太像一個人了,那個時時讓他想起,縈繞心頭的人,但像今日她令那強人一刀斃命,乾脆果決,毫不手軟,又大不像,那個女人連個螞蟻都不願踩死,這是個與她完全不一樣的人。
他看向她的臉,麵貌也無一分相像,可不知怎麼竟像是相識很久,有股子讓他想親近之感,而且這種感覺越發強烈。
佟氏垂眸,有意避開他盯著她的眼神,魏仕安一下子知覺,麵色微微有點紅了,自己這是怎麼了,盯著人家女人的臉看,看得人羞臊。
忙轉過臉,訕訕的,不好意思起來。
佟氏卻揚起頭,玉臂微抬,理了理鬢角,調子輕鬆地道:“民婦多次蒙大人相救,無以為報,常教導幀哥和堅哥一生一世不忘大人恩情。”
佟氏這番話聽似感念他的恩情,實則也是提醒她是有兒女的人,男女之私,就免了吧。
魏仕安心裡有幾分失落,聽寧兒口氣是佟如玉並不想嫁入知縣府,大概除了怕累及他仕途,其中定有隱情,而且聽寧兒話裡話外的意思是臨青州富商邵雲海和她來往甚密,會不會是……。
魏仕安縣覺得心裡有點不舒服,又不好不接話,冷落佟如玉,便勉強道:“些許小事,一方父母官,分內之事。”
這有點公事公辦的客套話,把二人的距離又拉遠了。
佟氏也不想太熱絡了,讓魏仕安多想,魏仕安是個正直的好人。
佟氏又問了付姑娘近況。
出了胡同口,魏仕安的轎子停在道旁,佟氏止住步子,不肯上前去,站在原地看著魏仕安上轎子,轎子緩緩起,轎夫邁開步子,起步稍慢,逐漸快跑起來。
魏仕安坐在轎中,極想掀開簾子看看站在胡同口那個身影,幾次手觸到暖簾,又垂下來,心思紛亂,暗道:這種感覺很奇怪,有生以來從未曾有過,這是一種心癢難耐,欲罷不能,恨不得日日相見,不離左右,伸手就能觸及到,他一直自持冷靜是禁得住誘惑的人,這些多年,他見的女人無數,可沒人像她讓他心動過。
一瞬間,另一個影子爬上心頭,那是他的發妻,那是個極溫柔的女人,可她的麵貌卻有點模糊了,他極力搜尋記憶,良久,卻輕歎一聲,歲月衝淡了很多東西,過了多年他終於釋懷了。
佟氏送走魏仕安,快步走回家,剛一進院子,卻愣住了,隻見春花倒在庭院中央,身子卷縮,手捂住小腹,佟氏驚得跑上前,連聲喚道:“春花,怎麼了?”
春花汗把額上的發絲都打濕了,虛弱地道:“嬸子,胎兒好像不好了?”
佟氏赫然發現春花褲腿腳滲出一縷鮮紅,這時,徐媽媽回來,趕著上前一看,驚得叫道:“該不是小產了?”
佟氏和徐媽媽好不容易把春花弄到屋子裡炕上,就忙忙出去找大夫。
待郎中來,是小產確定無疑,開了藥方,囑咐好好調理,像生產一樣,不可大意。
徐媽媽把春花身上掉下來的那塊肉找塊紙包了,拿去外麵找地方埋了,又煮了小米粥和雞蛋。
佟氏幫她料理了汙了的衣衫,洗淨晾到院子裡,然後進去裡間屋,春花端著碗正在喝粥,臉色有點蒼白,徐媽媽在旁勸其多吃點,說女人家這時候要好好將養身子。
佟氏進屋時,春花抬起眼瞼,佟氏從其臉上看到的不是解脫後的輕鬆,卻是黯然神傷,這時候的春花隻是一個做母親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