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的時候, 打探消息的的衙役回來了,被凍的臉頰通紅,道:“大人, 周圍的兩個縣城的老百姓都在往外頭跑。路上橫屍遍野, 流民一直往這邊走,離咱們這就十裡地了!”一晚上就可以過來。
這倆衙役一個個眼神裡都帶著不忍,雖說遭遇罕見的天災, 但是他們縣裡日子過的還不錯,讓他誤以為外頭都這樣。如今看到外頭那麻木的一張張臉震撼很大,路上死了很多人。
那些活著的人也沒好到哪兒去,身上穿的破爛又單薄,裡頭還有老人和小孩。
越到了晚上越冷, 他們穿著縣裡頭發的棉襖麵對這樣的寒冬都有些扛不住。
更彆提很多人隻穿著單薄的衣裳,臉色都被凍得發青。之前還擔心這些人是什麼窮凶極惡呢,可是他們擔心的有點多餘, 被嚴寒這麼一凍,這些人隻想活下去。衙役騎馬從他們身邊走過, 他們連追趕的力氣都沒有。
朱捕頭聽到手下人這麼說,也陷入了沉思。
縣太爺道:“前些日子我不是說弄了個官辦磚窯廠麼, 那邊缺人。”燒製瓦片磚頭之類的,縣裡的人都有更好的去處, 並不願意在磚窯廠乾活兒。這些外地逃難的人一來, 正好可以填補這邊的孔空缺。他們至少可以保證住處和一日兩餐。
朱捕頭道:“大人英明。”
賀子豐料定的不錯, 縣太爺還是心軟了。朱捕頭道:“大人需要我們做什麼, 儘可吩咐!”
縣太爺道:“所有人今晚都彆睡了。燒水,煮粥,熬薑湯。你們倆隨著我去接人。把輔兵也都叫上, 要是真有那些犯渾的人,直接扔出去!”
“好。”隨後就安排了起來,官辦磚窯廠的位置比較偏僻。他在縣城的最邊上。那邊還有幾個空房子。今年冬季冷,早早就搭過火炕了,但是一直沒人住。
賀子豐派人過去提前收拾一下。
現在縣裡的這些衙役,都習慣了隨時有事情,乾起活兒來,不像以前那麼拖拉了。
還讓大夫們候診。
衙門燈火通明的。
自從縣太爺做了這麼多利民的好事兒之後,他的口令很好使。瞬間就調動了二百多人。
城門樓裡亮著光。
都已經深夜了,那些逃荒來的百姓,遠遠的看見光亮,就像看見了希望似得。
“娘,前麵有縣城。”他們都已經凍得沒有知覺了!
“嗯。”幾個孩子都有些興奮之色。
但是大人的臉上卻有些不忍,他們不想孩子那麼天真,他們這一路走來。路過好幾個縣城,那些人根本不讓他們進城,甚至還拔出刀來,誰要是敢闖進去就會被殺。
有些人伢子用十斤小米,就能換一個半大的孩子,而且都要女孩子。看那流裡流氣的人牙子就知道他們對買來的孩子不懷好意。
最開始有人是賣的,但也保不住糧食,他們那點糧不是被偷了,就是被搶了。那可是把女兒賣了換來的糧食也沒有人讓一家人活命。
有了這樣的前車之鑒,其他的人也不賣孩子了。
女人以前也是能下地乾活的,身體壯實硬扛到了現在。
他男人還活著但已經發燒了。這樣的人肯定活不長了,女人用瘦弱的身體踉踉蹌蹌的背著比她還高大的男人。
出來以前逃難的都是同鄉,若有個爺們還好點,要是他死了。她一個女人守著五個孩子可怎麼活啊。
接連好幾天沒吃到什麼正經飯了,餓了就捧點雪吃。肚子裡擰勁兒的疼,女人也不敢說。她手上和腳上都是凍瘡,她都恨不得死了,省的遭罪。
可是老天爺沒讓她死,既如此她就要好好的活著。
他男人道:“秀娘,你把我放下吧,我這身體不行。一個人倒下總比兩個人倒下好。”他燒的迷迷糊糊的,清醒的時候很少,但每一次昏昏沉沉的都能感覺自己在緩慢的前進。
沒災荒之前,他跟媳婦本不怎麼說話,他是外出做工的,一年能賺二兩銀子,在鄉下也有田地,是體麵人家。他出去久了,見周圍的人都按兩處家。鄉下那處幫他生兒育女照顧爹娘,城裡那處陪著他洗衣做飯,左右不吃虧。
甚至周圍還有人勸他,不該把銀子如實給了媳婦。也該給自己打算一番。有個女人照顧,身體也能發泄出來,省的精力旺盛的沒處使。他有些心動,還沒來得及發展,就雪災了。誰成想他一個大老爺們居然還沒有孩子強,是最先倒下的人。
竟還是媳婦瘦弱的身體抗起了他,昏昏沉沉這段,讓他回憶起當初成親的時候,媳婦還是個不知事的農家丫頭。如今已經是五個孩子的娘了。
他才說了一句話,就上氣不接下氣了。可是聽到他媳婦的喘息越發覺得自己不是人。怎好拋下為他生下孩子的發妻,真的很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