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把太傅請回來,趙昱失落了許久。
可聞茵還盯著他,該看的書仍舊要看,他每日都要把聞茵叫過來陪著批奏折,每回一見到他,聞茵便要問起關於讀書的事。若是不把聞茵叫過來,他批奏折時都很不順暢。趙昱沒有辦法,也隻能捏著鼻子去翻那些書。
他還從未如此用功過。
他雖是先皇唯一的兒子,又有方大儒親自教導,兩人對他十分嚴格,可趙昱也並未因此而變得博學多聞。他在上書房讀書時,從前的皇子是雞鳴時便起床看,他就要睡到日上三竿。讀書時在紙上畫烏龜,上騎射課時便躲在樹蔭下乘涼。他是太子,沒有人敢說什麼不是。
到後來先皇駕崩,他倉促登基,做了皇帝之後,便更沒有人敢反駁他的意見。先皇在時,對他十分嚴苛,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做了皇帝,反而是這也行,那也行。
趙昱原先覺得自己這皇帝做得十分快活,後來他死了。
他死了又活,如今開始捧起書,才發覺做皇帝一點也不容易。
不但要上早朝,還要批奏折,現在還要開始重新讀書了。
趙昱不禁長歎了一口氣。
做個好皇帝這麼不容易,聞英竟然還要搶他的位置。他不做皇帝,就是做鎮國公世子,做個將軍,天底下都多的是人誇讚他,為何還要搶這個苦差事?
大約這就是做個盛世明君的代價,趙昱讀書讀得苦不堪言。
又一日,聞茵陪他批完奏折,便坐在一旁盯著他讀書。聞茵自己也找了一本書看,沒一會兒,便聽皇帝問自己:“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聞茵湊過去看了一眼,給他解釋。
趙昱恍然大悟,又接著往下讀,沒看兩行,又接著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接連數遍之後,他才總算是讀完了一篇文章。
聞茵這才放下書,替皇帝拿來紙筆,道:“皇上該作文章了。”
趙昱苦不堪言。
他捏著筆,毛筆的筆尖在硯台裡蘸了又蘸,雪白的筆尖被墨汁浸潤成漆黑,他提著筆懸在紙上,任由墨水順著筆尖凝成一粒墨珠啪嗒滴落在紙上,暈染開一道深色的墨團來。
聞茵熟練地抽出一張新紙:“皇上,今日還有許多事情,可不好浪費時間。”
“從前太傅做朕的老師時,可從未這樣要求過朕。”趙昱道:“朕雖是答應了你要讀書,可你卻要朕每日背一本書,作三篇文章,豈不是太得寸進尺了一些?!”
他皺起眉頭時,倒是有幾分皇帝的威儀。若是讓宮中其他人見了,這會兒恐怕是要立刻跪下求饒。
聞茵仍舊是和顏悅色地道:“皇上,再不作文章,就來不及了。”
“……”
趙昱隻得不甘心提起筆:“太傅都不曾這樣對朕!”
“誰讓皇上去請了方大儒,方大儒卻不願意再進宮做皇上的老師,沒有辦法,便隻能讓臣妾來了。”聞茵歎氣道:“若是皇上能找到新的帝師,臣妾自然會將此事讓給那位大人。”
趙昱:“……”
趙昱隻能憤憤落了筆。
他也找過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他這個皇帝都親自開口了,可那些大臣卻找各種借口,要不是說身體有恙,要不便是抽不出空來,就連羅大人等人,都唉聲歎氣,滿臉遺憾,卻支支吾吾無法答應下來。他是皇帝,前一個老師是方儼,後一個自然也不能太低,朝中老臣都已經拒絕,至於年輕些的如張達等人,趙昱卻是看不上。
等他寫出一篇文章,呈到聞茵麵前時,聞茵展開一看,果然是滿篇慘不忍睹。
她麵色不變,鎮定地把文章看完了,而後便滿臉驚喜,連聲誇道:“皇上果真是有大才之人,今日的文章比昨日還進步了許多!”
趙昱眉頭一挑:“當真?”
“皇上看。”聞茵指著文章裡的某處:“今日皇上竟是還引用了丁先的話,原先臣妾問過皇上的內容,皇上竟全都記下了。”
趙昱的尾巴高高翹起:“那是自然,朕天縱奇才,豈是常人能及?”
聞茵又順著話誇了幾句,而後把文章小心疊好,才又說:“那皇上該背書了。”
“……”
聞茵將自己方才在看的書放到了他的麵前:“今日該背這本了。”
“……”
趙昱拿起,掃了一眼,唉,果然還是晦澀難懂。
他不甘心地問:“你拿這些書給我,難道你自己就都看全了?”
“臣妾平日裡待在家中,也無處可去,不像皇上事務繁忙,便多看了幾本書。”聞茵柔聲說:“皇上這般聰慧,定然比臣妾看得更快一些。”
趙昱麵色微鬆,很是受用。
他作了一篇文章,看了半本書,半個下午便過去了。
宮人端來茶點,趙昱稍作休息,嘗了兩口,忽然問道:“你先前與朕說宮外的農戶與乞兒,沒有半句騙朕?”
“臣妾自然不敢騙皇上。”
趙昱放下糕點,不禁躍躍欲試:“那朕想去宮外看一看。”
聞茵愣住:“皇上?!”
“你說的農戶與乞兒都在宮外,朕整日在宮裡頭待著,就什麼也見不到。”趙昱指了指攤在桌上的書冊:“讀萬卷書,行萬裡路。朕書也看了,總該出宮去走走,見識見識。”
聞茵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道:“那皇上回宮之後,今日的功課也不能落下,該背的書,該作的文章,等回宮之後,臣妾依舊會檢查的。”
趙昱心中期待,哪裡把她的話放在心上,迫不及待地應了下來。
皇帝出宮微服私訪,本該是有許多手續,可趙昱說一不二慣了,他一心要出宮,哪怕其他人想攔也攔不住。兩人回各自宮中換了一件常服,便在宮門口相見了。
聞茵隻帶了香榴這一個丫鬟,趙昱身邊卻跟著不少侍衛太監,她看了一眼,便直接下令讓這些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