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到天黑時才匆匆忙忙從大寧鄉趕回來。
今日他去勸說大寧鄉剩下的百姓,那些百姓頑固的很,不認他這個鎮國公,直說要江將軍親自出麵才願意搬走。不用說,江將軍自然是不會去的。今日也還是無功而返。
眼看著皇帝說的日子越來越近,鎮國公隻感覺肩上沉重的很。
雪患的事情可大可小,若是沒有發生,那就是小事,若是發生了,那就是頭等大事。皇帝說的信誓旦旦,還直言那是多年罕見的一場大雪崩,若是底下百姓沒有撤離,定然是死傷無數。
皇帝將此事交給了他,若是他沒有辦好,辦不好差事事小,要是真讓百姓傷了性命,那就是大事了。
眼看著北地城門愈近,城門口已經掛上了燈籠,黑夜之中,那星星點點的火光尤為明顯。鎮國公抬頭看了一眼,又不禁歎了一口氣。
副將驅馬上前:“將軍,不如明日再去找江將軍說一說,皇上親口發了話,若是江將軍不配合,那也是違抗聖命啊……”
鎮國公擺手:“若是江將軍肯答應,也不必拖到今日了。”
早前他找過許多回,江將軍全都找了借口躲了去,分明就是不願意配合的意思。
鎮國公歎氣:“實在不行,就不得不動用一些手段了。”
原先他們隻是好言相勸,這等性命攸關的大事,隻要他們拿出武器,逼迫那些百姓搬到城中來,想來那些百姓也不得不從。逼不得已時,還得殺雞儆猴。且不說雪患到底會不會發生,鎮國公也不想走到這種地步。
他心情沉重地帶著下屬回到城中,入城時,剛準備掏出腰牌給城門口士兵看,忽然聽一陣馬蹄疾馳聲,鎮國公抬頭一看,竟是江將軍。
他板著臉,道:“這麼晚了,江將軍又有何要事要出城去?”
“聞將軍!”江將軍見著他,頓時一喜,以鎮國公從未見過的殷勤態度翻身下馬,“聞將軍,我總算把你給盼回來了。”
鎮國公:“……”
鎮國公:???
他到了北地這麼久,可從未見過江將軍這樣殷勤和善的樣子,哪回見到的不是冷臉?!
而素來對他沒好臉色的江將軍此時主動與他搭話:“聞將軍今日可還順利?我見聞將軍身後沒有其他百姓跟來,料想應當是那些百姓不同意吧?今日天色不早了,夜黑路滑,等明日一早,我隨聞將軍去……不,聞將軍不必去,我去大寧鄉一趟,將剩下的百姓接回來。聞將軍就將此事交給我,聞將軍放心,我定將此事辦的穩妥。”
鎮國公:“……”
鎮國公拉緊韁繩,警惕地看著他:“你又打什麼主意?”
“聞將軍說的這是什麼話,我是一心想要給聞將軍幫忙。”江將軍主動牽上鎮國公的馬,拉著就往城裡走:“聞將軍到了北地這麼久,我還沒來得及和聞將軍好好喝上一杯。聞將軍放心,我府中好酒好菜招待著,今天咱們不醉不歸!”
鎮國公滿臉茫然,回頭與副將對視一眼,看向江將軍的眼中充滿懷疑。
他到北地這麼久,自從說清楚了來意之後,江將軍可對他沒有半點好臉色,彆說好酒好菜,他連江家的一杯茶都沒喝過。
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還是江將軍終於忍不住,要下毒暗害來阻止他了?
……
鎮國公身上兵甲未脫,長刀未解,帶著一身冰霜隨江將軍到了江府。
當江府的下人牽走他的馬時,鎮國公心中已經想遍了北地這邊出名的毒藥有哪些。
江府今夜燈火通明,熱鬨的很,府中下人來回奔波不停,看起來有貴客臨門,連朱紅大門都被下人特地清洗過,新上了漆,被門口燈籠照的光亮鑒人。
鎮國公納悶:“聞某與江將軍相識已久,江將軍今日特地大費周章請聞某過來,若是有什麼打算,直說便是,也不必這般客氣,聞某來北地的第一日,江將軍也不曾這樣大方過。”
“聞將軍說的是哪裡的話。”江將軍道:“今日府中的確是有貴客上門,至於聞將軍,其實也是貴客的意思。”
“貴客?”
江將軍左右看了看,對鎮國公小聲說:“京城來了一位趙公子。”
鎮國公早有耳聞趙公子的事跡,前幾日他還說了一句倒黴蛋。可值得江將軍這樣認真對待的趙公子,那定然身份不低。
趙是大姓,天底下姓趙的人不知幾何。可也是國姓,天底下最尊貴的人,可不就是姓趙?
鎮國公心中將京城裡的幾位王爺都想了一遍,卻想不出哪位王爺值得江將軍這般費心思。
“不知道江將軍說的趙公子,是哪位趙公子?”
江將軍言辭含糊:“聞將軍見了就知道了。”
鎮國公眼皮一跳。
等他隨江將軍走進府中,聽到熟悉的聲音時,眼皮跳的就更加厲害了。
他還沒走到屋裡,驗證自己的想法,便聽到後麵一道咋咋呼呼的喊聲:“讓開讓開!”
鎮國公轉過身,便見在北地向來招搖,橫行霸道,連見到他時也不給半點麵子的江公子,這會兒手中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酒壺,一見到他,臉上頓時擠出一個比他爹還討好的笑:“聞將軍來了,聞將軍快進來,貴客可等了好久了!”
鎮國公:“……”
他隨江公子走進屋中,便見江公子捧著酒壺直朝著坐在主座的人而去,口中的討好更甚:“酒來了,酒來了,這是我爹珍藏的好酒,我都不敢喝呢。”而後他顫顫巍巍為主座的杯中倒滿了一小杯金色的酒液,連侍立在旁邊的下人都找不到插手的機會。
鎮國公:“……”
屋中,趙昱十分不客氣地坐在了主位,麵前已經擺滿了美酒佳肴,聞茵坐在他左手邊。他美滋滋品了一口好酒,抬眼看見呆立在門口的鎮國公,頓時眼睛一亮:“聞愛卿來了?來來來,快坐下,朕可等你很久了。”
鎮國公:“……”
鎮國公緩慢地倒吸了一口氣,而後不敢置信地驚呼出聲:“皇上?!”
趙昱矜持地頷首:“是朕。”
“皇上為何會在此處?”鎮國公又驚又恐,忽然想到什麼,朝著聞茵怒視而去:“皇上來了這裡,你竟然也不攔著,就讓皇上來了?這兒是什麼地方,有多危險,難道你不清楚?!”
聞茵低下頭,不敢說,皇帝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溜出宮的。
她爹肯定還要罵她,為何在半路抓到了皇上,還任由皇上到了這兒。
聞茵還沒想好該如何解釋,趙昱便先板起了臉:“你罵她乾什麼?朕準許你罵她了?”
鎮國公:“……”
趙昱臭著臉指指點點:“朕還沒有問你的罪,你倒反過來責怪朕的不是了?要不是朕親自到了這兒,還不知道你這個鎮國公給朕丟了這麼大的臉,險些連朕交代給你的事情都辦不好。”
鎮國公與旁邊的江將軍齊齊低下頭,不敢吭聲。
趙昱哼了一聲:“朕來這兒,幫了你的忙,你不感謝朕,竟然還罵朕的貴妃?你罵她就是在罵朕,差事還沒辦好,你竟然還敢罵朕?”
鎮國公低眉順目:“微臣不敢。”
趙昱從鼻腔裡發出一道冷哼。
聞茵道:“爹,皇上是擔心大寧鄉的百姓,所以才特地趕到這兒來。”
鎮國公嘴唇動了動,還想要說點什麼,可頂著皇帝的瞪視,到底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但坐下時,他還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那皇上明日就回京城吧。”
趙昱當即睜大了眼:“朕不回去。”
“胡鬨。”鎮國公滿臉不讚同:“這兒多危險,皇上留在這裡,恐怕是有性命危險。皇上乃天子,怎麼能做這種冒險之事。”
同樣的話,趙昱早就聽聞茵說過數遍了,這會兒可並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隻是道:“朕要親眼看著大寧鄉的事情解決,等這邊的事情了結了,朕再回去。”
鎮國公急得瞪眼,偷偷給女兒暗示的眼神,可聞茵卻撇開頭,避開了他的視線。
他又連忙朝著江將軍看去,想要讓江將軍幫著自己一起勸。江將軍白日裡才被教訓了一通,這會兒連他的兒子都還在那邊給皇上倒酒呢,哪裡有這個膽子,也連忙轉過了頭。
鎮國公沒有辦法,隻能自己一個人勸,可話剛在他的肚子裡轉了一圈,還沒說出口,就見皇帝擺了擺手,說:“聞愛卿,這難得好酒好菜,你就不要說什麼敗氣氛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