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霜華左右逡巡一遭,見此地果真同洛月明說的一樣,林深陰翳,到處濕漉漉的,根本沒什麼生氣,宛如一片被放逐的荒野之地。
但卻沒見到樹下的小蘑菇釋放孢子,而是看見了一片又一片,焉巴巴的蘑菇,而且已經快要風乾了。
“奇怪,我第一次進來時,這裡像是春天,還有絲清寒,怎麼現在像是入了秋了,連樹葉都發黃了。”
洛月明驚覺此夢境與上次的有所不同。
他現在腳下站的地方,正是此前遇見柳儀景的地方。
按理說,之前柳儀景當著他的麵,生生剖腹來著,噴那麼多鮮血,這地上不該一點痕跡都沒有吧。
找了一圈,還真是半點血跡都沒尋見。
明明隻是一盞茶的工夫,這裡好似連續過了三個季節。
“大師兄,此地詭異得緊,柳儀景應該就在附近,我能感受到他的氣息。”
“你自己也小心些,切忌不要與我走散了,知道麼?”
“不會走散,這不是牽著手呢?”
洛月明得意地抬起手,二人十指緊握,就跟烙鐵焊接上去一般,根本分不開。
走不然的,這輩子都走不散的。
幸而這密林裡沒有濃霧籠罩,否則連方向都分不清楚了。
這裡也沒有路,腳下鋪著一層潮濕落葉的泥路,腳踩在上麵,滋滋的響,迎麵就是一陣腥氣。
謝霜華極敏銳地道:“是血的氣味,很新鮮,應該人就在附近了。”
順著氣味,二人尋了過去,卻在一間石洞外停了下來。
那柳儀景此刻正躺在石洞中,仍舊是一身淺綠色的衫子,作一副已婚婦人的妝扮,可不同於上次洛月明來此時,平坦的小腹。
此刻他肚大如籮,瞧著像是快要臨盆了。
躺在一片雜亂的乾草堆上,露出來的四肢瘦骨如柴,洞裡也亂糟糟的,生了一堆火,也快熄了。
臨盆了,竟連點遮風避雨的地方都沒有。
甚至沒有人過來照顧他,一個人挺著個大肚子,在此地艱難等著生產。
洛月明還是忍不住喚柳儀景一聲“小師姐”,遙遙立在洞外,問他是否要生產了。
柳儀景艱難地撐著孕肚,垂著漆黑濃密的長睫,臉色很差,還泛起陰冷的青白,不太像一個活人的臉。
即便在夢境中,他仍舊沒什麼生氣。
可就算如此,柳儀景還是很俊的,精美的像是一座石像。
“阿月,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你,救救這個孩子,求求你。”
“可我……我要為你做些什麼,才能救這個孩子?”
洛月明惆悵不已,不知道怎麼做,才能把柳儀景腹中未出世的孩子給救了。
一方麵耳邊又浮現出柳儀景此前的冷嘲熱諷,要讓他也懷胎十月,嘗一嘗生產的苦痛。
這怎麼可以呢,怎麼可以讓他用自己的身體,去生除了大師兄之外的其他男人的孩子?
哪怕是同門師兄也不行!
“……若是旁人,自是沒有辦法的,但是阿月,要是你願意的話,那就一定能行。”
“我?我願意救你的孩子,但我依舊不知該如何去做。”
“你可還記得,當初承載著我的元神下凡的金蓮?”柳儀景詢問道。
這事一直都是洛月明心裡的痛,因為當時他也失去了很多東西。
他費儘心血才生下來的龍蛋,都沒有來得及親一親,抱一抱,就一個個離他而去了。
當即便點了點頭,洛月明道:“你還搶奪了我一顆龍蛋,倘若不是借著龍蛋下界,也許你能在人間平安度過一生。”
“這些都不重要了,事已至此,我隻想保住越師兄的血脈,這是我的孩子,也是他的。”
柳儀景緩緩撫摸著肚子,那肚子太大了,幾乎要把他撐破了,手骨在這龐然大物麵前,顯得蒼白纖細可憐。
“幫我尋到那朵金蓮,然後用那朵金蓮為肉身,讓這個孩子的元神寄托於上。金蓮為身,希望他此生順遂。”
“可那朵金蓮,現如今在何處?我又要如何去尋?天大地大,我這麼尋,要尋到何年何月?你是死了,一了白了,可丟下一堆爛攤子,現如今宗門被圍堵,仙門百家都虎視眈眈的。隻要我與大師兄前腳才下山,後腳仙門百家就要衝上山門,找越師兄他們的麻煩!”
柳儀景喟歎一聲,許久才道:“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