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轉涼, 流雲遮蔽。
斷斷續續的小雨終於加劇,一滴一滴有力地砸落向車窗,一模一樣的位置, 一樣的場景和人,但早就今非昔比。
除了她的手指,還是一如既往地, 牢牢攥在他衣領上。
手心潮熱的汗意打濕領口, 揉出一道接一道的褶皺, 液體太多,她隻好一下接一下地吞咽, 但仍舊有充沛的津液在唇上輾轉,吞咽頻繁, 呼吸也變得艱難。
傅言商手指扣住她下頜,以防她綿綿無力地垂下腦袋, 她打開齒關, 因此這個吻的戰線愈發被拉長, 直到她受不了地嗚嗚兩聲,他才退開。
車內明明開了換氣, 但還是燥悶得厲害,她感覺自己像一塊在熱水裡泡發的海綿, 渾身上下每一處都滲出接連不斷的熱氣,臨近沸點,被煮得散架。
她喘得很劇烈, 也就接個吻而已,像劫後餘生,珍珠白的新中式旗袍盤扣散落開來,折向兩邊露出盈盈雪色, 他道貌岸然地將她領口整理好,視線微黯。
沒扣起來,隻是搭著,銀白色的金絲線做了刺繡,在光線下泛出細閃。
“宗叔怎麼還沒來,”她思緒這會兒回籠一點,“那個小孩到底是哪來的……”
“到家了。”他說。
“到家了?!”她幾乎立刻受驚,就要下車,“不是有客人嗎?”
他眼神示意:“你覺得你現在這樣能下車?”
“……”
怪不得這個小孩,和上次那個好像。
她在原地坐一會兒,腦子裡居然走馬燈似的冒出挺多畫麵,但是隻閃過,稍縱即逝,像是哪裡的街景。
可太模糊了,是這兒嗎?
路梔抬頭向外看去,聽到他問:“好了?”
理所當然以為是在說下車的事,她點點頭,彎了身子正要下去,餘光看到窗外的小手仍牢牢扒著,還有雙眼睛貼了上來。
來不及被嚇一跳,忽然被人攔腰拖回,吻再一次更深切地壓下來,入侵到她口腔深處,攪弄的意願強烈:“我還沒好。”
……
她完全沒想到還有第二輪,方才那些畫麵也被突如其來地打斷到消失,他輕輕蹭著她唇珠,但旋即吻得更加凶狠,她像置身於風暴中心,分不清下一秒是和煦微風還是瓢潑大雨,被吻到後頸止不住和背後玻璃輕撞,被冷氣吹到冰冷的玻璃貼上來,她被凍到下意識前傾,又送進他唇中。
他眼皮半垂不垂,留下一條足夠的縫隙看她,她眼尾又顫出一彎小小的眼淚,將落不落地掛在睫毛根,閉眼時像柔軟的洋娃娃,嘴唇軟,臉頰也軟,當然軟的遠不止這些,他掌心被充滿。
……
傅家祖宅內。
傅誠:“宗懷,他們人呢?”
宗叔沉默半晌:“應該快來了。”
“你剛剛就說快來了!現在還沒個人影!”傅誠氣又上來了,“你跟我說句實話,他們現在在哪?”
“在,在車上。”宗叔拿出手機,低聲道,“要不我給少爺打個電話?”
“哪裡?”
傅誠反應兩秒:“從剛剛起,到現在,一直在車上嗎?”
宗叔擦了擦額上滲出的汗,“應該是的。”
“等等,”傅誠按下他的手,“那行,彆打了,我們先吃吧。”
……
伴隨祖宅餐桌旁的動筷聲響,車內的餐點也在慢條斯理烹飪中。
路梔在思緒模糊的邊緣,又開始聽到滑動玻璃的聲音,到底是誰家小孩兒,怎麼比她小時候好奇心還要強……
她很想降下車窗說彆看了,但被人掌心壓著,無法動彈,窗戶上刺啦的聲音刺激耳膜,銀絲線又被撥開軟軟垂下,早知如此剛剛還得多此一舉,道貌岸然。
吻至停止,她氣喘籲籲道:“我們是不是缺席太久了?”
稍縱即逝的銀絲牽拉開距離,向下落在他指尖,他隱隱覺得事態失控,一開始並不打算這樣,穩了穩聲線道:“他們會先吃。”
“真的嗎?”
“嗯。”
他指尖動一動,玩著問:“所以我們最好是等吃完了再進去,餓不餓?”
說實話,有一點。
她無法低頭,隻好仰頭看,身體折得微微向上弓起,上方是什麼時候裝了星空頂,繞過一圈覆蓋在本該有天窗的位置,柔和的燈光此刻也變得刺眼,眼前開始有點模糊,燈帶的光暈串聯成宇宙銀河。
上次的雨好像比這次的要大。
現在不過是細雨,很適合慢火烹茶,手作的珍珠奶茶彌漫出奶香氣,他上下撥動樹莓色的旋鈕,圓弧形的指甲蓋修剪整齊,慢條斯理不疾不徐,就在路梔出神時,他捏住旋鈕,向外一拉——
她忽然冷得想打噴嚏,小聲像是焦急:“外麵……”
“單麵玻璃,寶貝,”他安撫親一親她唇角,“外麵看不見裡麵。”
怪不得那個小朋友一直在外麵擦玻璃。
路梔說:“你去問問她在看什麼。”
“還能看什麼,外麵看裡麵一片漆黑,自然很好奇,這漆黑裡是什麼。”
一分鐘的奶茶煮不完,五分鐘才從沸騰趨於平靜。
他低頭嘗了嘗,咬開彈嫩的珍珠,很彈牙,糯米粉的質地又彈回原狀。
路梔推一推他,示意他還有正題:“下車了……”
她眼裡浸透得厲害,睫毛也是濕的,目光也顯得迷茫,像還在狀態裡。
“彆用這種眼神看我,”他抬起手捂住,“車裡沒套。”
上次她喝醉,他開的不是這輛車。
“我本來也沒想……”
“我想。”
“……”
路梔推他:“走了。”
高糖度奶茶升高血糖,提升愉悅值,在他身上同樣奏效,昨晚其實沒睡太久,但這會兒出乎意料地愉快,他挑了挑眉,甚至不用探:“你這樣不難受?”
……
“身後紙巾拿給我。”他說,“我先把手指擦乾淨。”
*
等進祖宅時,客人早已離開許久。
從沒遲到過的路梔沒臉,先紮進書房假裝投入看風景,過了會兒才出來,問廚房:“傅言商呢?”
“洗手呢。”
“……”
她垂在兩側的手指動了動,轉頭在無人時握了握手心,她的手好像也有一點黏膩,剛才明明也擦過好幾遍了。
洗手間內傳來聲音:“寶寶,過來洗手。”
……感覺他不僅挑食,還很講衛生。
等傅誠下樓,廚師新做的菜擺在中央,兩個人麵對麵坐得老遠。
傅誠臉上的笑僵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判斷失誤了?
看起來像在車裡吵架了。
路梔低著頭扒飯,從沒希望時間過得這麼快,爺爺的腳步聲越靠越近,她屏息,幾乎快埋到碗裡。
傅誠開口質問,還好是對著她對麵的傅言商:“你們在車裡吵架了?”
“……差不多。”
“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心!”傅誠一拍桌子,“多大人了還吵架?你就不能包容一點?為什麼吵的?”
門外傳來鈴聲,是路梔點的草莓大福奶茶外賣,傅言商掃了眼,說:“探討了一下珍珠奶茶的做法。”
綿綿的麻薯差點把她嗆得原地去世。
傅誠怒目圓睜:“這也能吵?你想把我氣死?”
“沒事爺爺,”路梔咽下之後說,“現在已經沒事了。”
傅誠:“你看吧,還是小梔懂事。”
*
等二人離開祖宅,某人靠在椅背上悠悠道:“好人你做,壞人都我來當。”
路梔深切地嗯嗯兩聲。
“我等下要去我姐那裡,你看你是回公司,回家,還是去找井池?”
“我就在車裡等你。”
但事與願違,路梔剛下車,就碰到翹班的井池。
井池遠遠跟她打過招呼,目送她離開後,光速竄進車內:“哥哥,今天怎麼忽然來找人家了?”
傅言商麵無表情把人推開兩米遠:“宗叔。”
“啊?”
“找個袋子來,準備吐。”
井池:“……”
*
路梔也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會再來。
今天的小少爺沒睡覺,坐在嬰兒車裡啃玩具,她記得之前就看過科普,說嬰兒感知世界的方式,就是靠嘗。
路盈正在旁邊看書,阿姨在旁邊消毒玩具,嚴格檢測小少爺的一舉一動。
路梔:“你昨天回家啦?”
“對,正好回去拿東西。”姐姐說,“還找他們要到了你當時去美國的導遊和房東,好在他們的聯係方式都沒有換。”
路梔湊近:“他們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