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泳池, 江城刺眼的日光,正以一種炙烤的方式灼燒著她。
她來之前,也曾對這裡的天氣早有耳聞, 但並未預料到,七月會是這裡最熱的季節,哪怕臨近傍晚, 悶熱的溫度像是蒸籠, 無處不在, 濕透地貼在人的肌膚上,連一絲風都吝嗇。
尤其是他還在……說這種話。
好或不好的詢問都像是純粹走個過場,臉頰再一次被他貼上, 耳畔之間聲音傳來:“很燙?”
遮陽棚被烤燙, 落下的日光也跟著升溫, 池內水紋隨他運送而迭起, 一浪交疊一浪地從後方衝刷上她撐在池邊的手腕,她眯了眯眼想努力看清光的方位,半晌作罷,喉嚨間的聲音也被水紋衝刷得破碎:“是……啊。”
她下意識垂頭, 又在瞬間之內飛速抬眼,耳垂實在紅到沒有再紅的餘地,隻維持著溫度,她說:“你不覺得很曬嗎?”
“我不是說這個。”
……
他知道她害怕看到人, 就也不知道是壞心眼還是配合地轉到朝外那側,沙灘在眼底虛化成一片協調的底色, 旅客行人三三兩兩,她緊緊攥著欄杆怕掉,但身體為克服恐懼又分泌出更多的愉悅用以壓製, 她好想問他,你喜歡極限運動也是因為它嗎,但他看起來又不像是會被激素控製的人。
有人拍照,偶爾也有人仰頭,來看這座城市最高的酒店上方,哪怕明明知道她們看不見,但她還是下意識一個瑟縮,被他握住下巴。
他的掌控感是有分寸的,很早時她就感覺到這點,麵前用以保證安全的高透玻璃此刻才被她發現,因為太過清晰,在某些角度能完全倒映出她身後的畫麵,一望無際的池水,晃動的水麵。
他濕掉的發,勻稱的胸腹肌肉,和胸膛的起伏。
察覺到她偏頭,他在間隙中問:“躲什麼?”
她聲音含糊,被曬出又或者不止是被曬出一層淋漓的汗意:“能看到啊,這個玻璃。”
“什麼,雲?”
“……”
“什麼能看到,”他像是極有求知欲地問,“我怎麼看不到。”
路梔抬頭,要懷疑自己也出現了幻覺,但抬頭,影影綽綽的倒影中分明在玻璃中和他對上視線,反光材質終究不如鏡子清晰,但空白的地方又給出更多的腦補空間,她沒好氣:“你瞎的。”
他被罵了也高興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佐證自己的視力,末了時分就一直追蹤她的臉看著她,她下巴被握在虎口,實在躲不了,跟在他視線下,好不容易平息的思緒又一層接著一層沸騰,哪兒都太燙了,光把欄杆也照得滾燙一片,水麵都被照得接連不斷地升溫,腿間湧動的都是暖熱的池水,在她掌下,冰冷的瓷磚也擁有溫度。
所以她臉也被曬得通紅,是……能理解的吧。
路梔磨蹭:“彆一直看我啊……”
他鼻尖隨著動作在她臉頰上輕輕地刮蹭,笑了笑說:“你知不知道自己什麼表情?”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反正跟一個月之前,喝醉之後不小心給他設置的那張壁紙差不多,他都不用開口,她就知道他想說什麼。
他似有所思:“原來動態是這樣的。”
路梔:“你好煩,壁紙換了沒有?”
“沒換。私人手機,誰看得到。”
“……”
光在落日時終於全然收斂。
傍晚接替時正好下了場大雨,路梔趴在一邊檢查他給泳池放完水,這才罵罵咧咧地進去洗澡。
等她磨蹭一兩個小時出來時,他已經在另一間洗完,躺在床上睡著了。
好像很忙的樣子。
但這麼忙,乾嘛還要跑來這裡一趟。
路梔跪坐在床中央,沒意識到已經看他許久,伸出手,鬼迷心竅地學他剛剛那樣去捏他臉頰,很快被人用力一拉,她借不住力,咚一聲栽倒在他身上。
他沒說話,不知是慣性還是醒著。
路梔貼著他胸口,能很清晰地聽到他的心跳聲,平穩,有力,沉而鈍地響,並沒因為她的靠近而變得紊亂。
她想起之前在書上看到過,有些人天生就是這樣,情緒穩定,很難被外物左右,也不會被誰影響。同樣,也很難愛人。
不過她想這個乾什麼,她又不需要他愛她。
不需要被愛的人生才輕鬆,她很早前就知道這個道理了。
如果想要被愛,就要患得患失,要忍受失落、失望、無儘的漫長的等待,十歲那年的小小路梔已經提前替她經曆過了,所以,不要再經曆了。
路梔回神,撐著手臂重新坐起身,然後說:“你睡吧,我先過去。”
“去哪?”
“書房。”
“……”
晚餐定在了一家江景法式餐廳。
夜景昳麗,遊船綴滿華燈來來往往,兩岸高樓連成一片,各異卻和諧地在樓宇中變換光影,浸在江麵裡,像倒過來的海市蜃樓。
她沒讓侍應生加紅酒,空蕩蕩的酒杯倒映出她把玩乾花的指尖,路梔就這麼百無聊賴地看了會兒,聽到他問:“吃不習慣?”
她莫名,低頭看了眼餐盤:“這不是還沒開始吃嗎?”
菜譜在他手中被合攏,黑色壓紋的皮麵反出顆粒感的肌理,傅言商看著她,似有所感:“怎麼忽然變冷淡了?”
“……”
路梔心虛地蹭蹭頭頂:“有嗎?”
又搖搖頭,給他把話推過去,“沒有,你太敏感了。”
“……”
她隻是覺得,他們之間有一點分明的界限,也許更好。
下午的時候,他出現得太突然,是她有點越界了。
決定並不影響食欲,這家餐廳的菜品味道還不錯,她把紅酒換成了葡萄汁,從前菜到甜品都給予了很高的評價。
飯後應該散步,但江城的街道實在太熱,任誰都沒耐心在四十度的高溫下壓馬路,在商場裡逛逛也是個不錯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