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懸空的觀景台離地97米。
足下的高透玻璃一覽無餘地呈現進所有景色, 湍急的河流,瓢潑的雨,恍惚一秒, 會有種已經掉下去的錯覺。
好在傅言商將她從後抱著,否則以她的膽量, 彆說開口了,連動一下也不敢。
她手指毫無預兆地扣住他撐在玻璃上的手。
像在替自己找一個過山車的安全帶。
“嗯?”
他力氣很大,單手就能攬住她, 讓她坐在自己一側腿上,否則會有身高差, 不好繼續, 他另一隻手則撐在透明窗上, 看起來沒用什麼力,但掌骨處凹陷清晰, 她想要借力,但又怕一個用力, 麵前這扇玻璃會一個爆破,直接帶著他們翻下懸崖。
後頸跟著這個不著邊際的想法巍巍地顫。
她指尖輕輕陷進去一截:“如果我們掉下去了,要怎麼辦?”
很顯然,他現在心思完全不在這件事上, 專注對準以及調動她的感官, 掌心是新鮮的雨, 頭也不抬地道:“一般來講不會。”
“萬一呢?”
他是真的為她這個問題停了半秒, 伸手打開她喉嚨裡忍住的音節,不知是想到什麼,意有所指地笑了聲。
“能直接把鋼化玻璃晃到碎,那我們也挺厲害的。”
“……”
“…………”
她思維本就活泛, 腦子裡自然而然地湧現畫麵,窗口的冷風飄然地吹進來,她忍不住瑟縮。路梔抓住他掌心,一點點地納。
即使是夏天,山內的空氣也太冷了。
“是下雨就冷,還是山裡一直這麼冷?”
他怕她滑下去,將她往上顛了顛:“主要是台風原因。”
裡間是夏日的熱,窗外是山雨的涼,她被風吹得緊繃,甚至開始發顫,他就親吻她覆著薄汗的後頸,摩挲著她手腕,極緩地推,安撫著。
“……寶貝。”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憋出一句低低的嗯。
他開始找著話題,讓她轉移一下注意力,唇抵著她耳垂,含住問:“明早吃什麼?”
“……有什麼吃的啊?”
他挑弄著,聲音難得不穩:“想吃的都能有,沒有的我讓人送。”
“我不知道,”他呼吸落在頸窩,酥酥麻麻的觸感遍布全身,分不清究竟是從何處傳出又開始蔓延的,她仰頭,無措道,“我不知道,彆問我……”
“那寶貝知道什麼?”
她猛然一個低頭,然後皺起漂亮的眉尖,實在嚇人,他一定知道她害怕,但是她自己說的,自己招供的,她就喜歡過山車、喜歡跳樓機,因為害怕,所以興奮,不害怕也不會興奮,這是實話。
因此分不清現下的抖動,是否因為足下踩著的透明玻璃,似乎隨時叫人可以暈眩。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從來不知道,還可以選這種地方。
像是剛坐上過山車,扣住鎖帶時的驚茫,她聲音微顫地說:“我知道你……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開始笑起來,傳遞到她這兒,實在很分明。
“怎麼了,寶貝不喜歡麼?”
不知道在問什麼。
她抿唇,拒絕跳入他的圈套。
他真挺懂得享受,還開了音樂,都是很應景的曲調,柔軟綿長的氣音唱法,仿佛勾人向去另一重漩渦,將本就濃鬱的氛圍感推上一個嶄新的台階。
就這樣聽著樂聲換了一首又一首,路梔終於長長歇了口氣,察覺到沒有更多。
有滾石從山頂滑落,樹被吹得飄搖,這場台風比她預想中還要更強勁一些。
“在看什麼?”
聲音從耳骨後傳來,幾乎緊貼。
她甚至感覺台風肆虐,這扇並不牢固的觀景台也跟著晃動起來。
忍不住夾緊後背蝴蝶骨,所有的肌理也跟著一並緊繃,足下緊緊踩著透明露台:“真的有點嚇人……你怎麼找到這個地方的……”
“偶然刷到,你不是喜歡?”他忽地嘶了聲,“寶寶,彆夾。”
“……”
群山之中,野獸低吼。
她忽然怔怔轉過頭,問他:“這裡會有獅子或者老虎嗎?”
他就借著如此方便的角度和她接吻,親了會兒才意猶未儘地退開,低聲道:“電視打開,還有美洲豹。”
能看出他想掩,但沒藏住明顯的笑音。
好像心情很好。
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
她沒忍住,牙尖嘴利地咬住他手腕。
他不覺痛,淺淺送著,指腹順勢按上來,順著她唇中滑入,壓上她尖尖的下齒牙,問的話又像是關切:“咬這麼用力,不痛?”
她真是天生很難跟彆人一樣,連虎牙都長在下麵。
她嗤了聲,但因為吹著風,鼻音濃重,聽起來像在撒嬌。
“你們這種boss就喜歡做……無用的關心。”
“那怎麼樣算有用?”他這麼問著,頻率沒停,抬起手,貼一貼她臉頰,然後說,“好燙。”
她咕噥:“我臉皮薄。”
卡住的感覺不上不下,但確實停了好一陣兒,像被噎住,直到看到她緩過去,他低低笑。
台風在歇止片刻後卷土重來,猛獸在群山回唱中低吠。
她的最高記錄也不過是在玻璃棧道上走過三十秒。
有一瞬間感覺真的會跌落下去,但如同過山車,恐懼也會置換出興奮和低頻次的震動,有點像高中冬天在沒有冷氣的宿舍,沒穿外套起了個夜,身體控製不住地輕微發抖。
玻璃上的霧氣被他擦淨。
她重新在玻璃的倒映中看到他的臉,和鏡子沒有太大區彆,他扣住她腰,捏一捏她臉頰,路梔在瞬間挪開視線,可畫麵裡那人卻一如既往地變本加厲,隻看著她,追蹤她每一個表情變化。
被這人一盯著,眼皮都開始發燙。
路梔:“彆看了啊……”
她好像聽到聲音了……
他全不收斂,貼著她耳骨問:“不看這個,那我看什麼?”
她沒好氣:“美洲豹。”
他終於又笑起來,把她翻了個麵,抱在身上,全程沒離,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問她:“害怕嗎?”
“怕就抱緊我。”
……
她腳趾抵在玻璃窗上,溫差又描摹出一圈形狀霧氣,她聽到他喟歎一聲,然後偏頭,近乎凶狠地吻住她。
新聞報道這是十年以來最為強勁的一場台風,雨勢由直轉斜,順著窗沿全數送進屋內,在二人腳下遺留淺淺一灘。
路梔半夜被渴醒了一次。
睜開眼迷茫了會兒,她半夜極少醒,更彆說是被渴醒,窗外風聲依舊颶猛,一下接一下地衝撞窗玻璃,在山穀中蕩出一種微妙的恐怖。
她在胸腔裡感知到自己再度跳快的心臟。
門窗緊閉,房間內重新開起了空調,伴隨著加濕器的聲音極輕地運轉,她動了下被子,不知道水在哪裡,伸手去床頭櫃上摸索。
這麼小的動靜也還是驚動他。
他聲音有些低,自然地從後方覆身,有溫熱氣息落下:“怎麼了?”
“……想喝水。”
他打開台燈,微弱光亮,櫃子上正擺著兩瓶酒店準備的礦泉水,路梔正要伸手去拿,聽到他說:“彆喝那個,涼。”
他下床走到飲水機旁,撐著桌台接了整整一杯45度的溫水,出水口的響動安靜地回蕩在空氣裡,她想說話,又有點不知道怎麼開口。
接到杯子,路梔莫名有種小題大做的彆扭感,半張臉埋進去,聲音有一點點啞:“我喝不了這麼多……”
“嗓子不舒服麼?”
她清了清嗓子,心虛地說:“還好。”
抬眼時和他對上視線,她把杯子還到他手裡,他已經換好一件周正的睡衣,微敞的領口透出一截鎖骨和肌肉輪廓,路梔在蜻蜓點水的視線相接後,很快轉開眼睛,但還是在視線餘光中,捕捉到他一閃即逝的笑意。
他伸手蹭了下她唇角,然後說:“羞什麼?”
“沒有啊,”她嘟噥,“就是困了,喝完不要繼續睡嗎。”
枕邊手機忽然一亮。
她轉過眼,表情也隨之一停。
傅言商能很明顯地捕捉到她的情緒變化,意外、驚訝,一點無所適從的慌張,還有幾分難以言喻的微妙。
很快,他看到她接起電話。
“喂?嗯……沒有,在外麵。”
“好。不是啊,沒有,知道了。”
“你先回來再說吧。”
掛掉電話,她長舒一口氣。
傅言商:“誰?”
“我哥。”她說,“估計剛剛就是被他的消息震動吵醒的。”
他嗯了聲,這才繼續手中的動作,將杯子收起,狀似不經意問道:“這麼晚了,給你打電話乾什麼?”
“他說他過幾天要回國,跟我說一聲,我說好。”路梔捧著手機,猶疑地反應一會兒,“因為他還,不知道我結婚了。”
傅言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