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梔在這瞬間完全清醒過來。
後背升起電流, 順著脊骨一路炸響,從腰椎到大腦,放起絡繹不絕的火星, 最終在耳邊砰地一聲炸開, 耳畔轟然。
……
傅言商就在她身上, 垂眼看著她。
如果不是他目光清明,她甚至以為, 他在說夢話。
他視線一動不動。
路梔瞳孔地震:“……啊?”
“你聽到了。”
——她是聽到了沒錯, 但是……
她舔了舔忽然有些發乾的唇瓣,血液裡流動的好像不再是液體, 而是一簇又一簇火星, 灼得她五臟六腑深處都開始發起燙, 薄薄一層皮下肌膚,好像因此要被燒著。
他的脈搏, 仍然與她一體。
她想問你怎麼了,又想問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還想問這是你單純的新愛好嗎,可被他這麼看著, 喉嚨也像被堵住,鼓膜咚咚地像回彈的鼓麵。
說不出來,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路梔艱難地吞咽一下, 踟躕半晌組織語言,忽然感覺到某處一鬆。
窗外的圓月遊離出雲層。
“算了。”他說,“睡吧。”
他翻身回到原位,窗戶關得嚴實,窗簾一動不動,平靜得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隻有路梔的大腦皮層還在一下接一下地跳動。
……
這怎麼睡。
突然送過來,又突然抽出去,然後讓她睡覺。
……他是不是有病!!
他就躺那兒一動不動,像是死了。
路梔莫名其妙,翻來覆去,但不管她翻出多大的動靜,死人就長久安定地躺在那裡,像一尊石像。
他甚至連要紓解的意思都沒有。
……什麼意思啊?什麼意思啊?
路梔從震撼到迷茫到越想越氣,翻到淩晨五點才睡著。
九點多時,被一通電話吵醒。
醞釀的新鮮起床氣在看到“爺爺”兩個字時全部消散。
“喂,爺爺,”她接起電話,“怎麼了?”
“小梔啊,我聽公司的人說阿言沒去上班,打他電話也不接,你知道他到哪去了嗎?”
路梔轉頭。
他正背靠床沿,打開的筆記本擱在曲起的腿上,麵色平靜地處理工作。
路梔:“你怎麼沒接爺爺電話。”
他說:“沒聽到。”
“爺爺,他沒聽到。”路梔回電話那邊,“他現在在安城,是有什麼事嗎?那我讓他趕緊回去吧,也不知道他來做什麼的。”
傅誠:“你也在安城嗎?”
“是的,我來出差。”
“出完了嗎?”
“……差不多了。”
“那你也回來吧,總在外麵住著也不舒服,你們一起回來,他過去應該有私人飛機的,你回來也方便。”傅誠說,“或者你如果還忙的話,就過幾天再讓他過去接你。”
“不用了,太麻煩了。”
“這有什麼麻煩的!”
傅誠的語氣毋庸置疑。
路梔想了想:“那我跟他……一起回去吧。”
“行行行,你要是忙也沒事兒啊,到時候讓他去接你也一樣的。”傅誠說,“他要是不願意去你告訴我,我去揍他。”
路梔笑笑,說不會。
電話掛斷後,她起床洗漱,洗完臉後他還是原姿態坐在那裡,一動不動,除了目光偶爾上下翻閱,和昨晚彆無二致。
路梔深深呼吸。
回去的車上,二人依舊一言不發,這是風景極好的一處田間小路,兩側都植滿了正在花期的向日葵,遠遠望去燦色一片,陽光也養人地正好,落在車內,耀目一片。
這麼好的天氣,他們卻在冷戰。
……不過也可能是她單方麵的冷戰吧。
她把腦袋擱上玻璃窗。
回到蘇城,天氣也沒有明顯的變化,夏季的尾聲少了些燥,車先在荔湖彆苑的祖宅停下。
“我去說兩句,”他道,“讓宗叔先送你回家。”
*
書房門剛推開,書案邊的傅誠重重一拍桌子,氣得眉毛橫飛。
“臭小子!我的電話都敢不接!”
他淡淡:“真沒聽到。”
“那你在乾嘛?”
“發呆。”
“……”
少見他這麼魂不守舍的樣子,傅誠哼一聲,也看出他狀態不好,隻以為是最近的收購案累的。
“我都跟你說了不要改工作安排,現在知道忙了吧?”
他不置可否,從手邊隨手敲了支煙,點起來,卻沒抽。
隻夾著,垂眼看它安靜地燃燒。
他對尼古丁並不成癮,正如他這人,一向極有規劃,克製、自控力強,鮮少放縱。
傅誠覺得稀奇:“好久沒見你點煙,你在家也抽?”
“不抽。”
他說:“她嬌生慣養的,哪聞得了二手煙。”
傅誠越品越不對:“我就能?!”
“我在家也聞您的。”
“……”
煙在指尖變換角度,橫夾在大拇指和食指指腹間,傅言商就那麼看著,沒有要吸的意思,半晌道。
“前年冬天,我在劇院門口碰著個小姑娘,那場音樂會隻剩兩張票,我買走了,她沒得看,後來車開進停車場,我改了主意,回到門口的時候,她已經沒在了。”
沒想到他忽然開口說這個,傅誠反應了會兒,這才想起:“我有聽井池那小子說過,說你跟劇院提了一嘴,後麵每個月這個樂隊演出,你都往對麵咖啡廳送門票。我以為他胡說的。”
“還真有?”
傅言商平靜闡述:“我後來見她第二麵,您猜在哪兒。”
“酒店她和彆人的婚禮?”
他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