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向內拉開時, 聽到有人落荒而逃的腳步聲,手機屏幕的亮光一閃而過。
路梔怔怔抬眼,看到傅言商的臉。
又偏一偏頭,好像有人從右邊跑走了。
嬰兒的啼哭聲也停了。
她啟了啟唇想要說話, 想說的其實很多, 但半晌後,隻問出一句:“你怎麼……來了。”
“你說我怎麼來了, ”他道, “大半夜,能隨便給陌生人開門?”
“我聽到有小孩子哭啊。”
“放的音頻, 就為了引你出來的。”他呼吸停下片刻, 又長長地吐出一息,“我如果沒來, 怎麼辦?”
……
她說:“我有帶安保。”
傅言商轉頭, 看了一圈, 道:“安保人呢?”
這會兒才有腳步聲從電梯口出來,高大魁梧的男人一路小跑過來, 遞給她一個袋子。
路梔:“幫我買電蚊液和殺蟲劑去了。”
……
她就站在那兒,走廊的風一陣接一陣往房間裡灌,睡裙尾擺被吹起, 貼在小腿,漫開一片癢意。
路梔說:“你是路過, 還是什麼。”
她其實想問, 你要去美國了嗎。
是臨彆來看我一眼嗎。
那就先走好了, 也沒必要特地來跟我說聲。
傅言商也站定在原地,他們之間其實很少有這樣對立無言的時刻,半晌後, 他道:“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路梔抬眼看了他兩秒,不知道該繼續說什麼,於是退回屋內,把決定權留給他。
大概一分鐘後,房間的門被關上。
門口處安靜得像沒有人來過。
如果不是反鎖鎖扣的聲音響起,她還以為,他是走了。
“下次不要在一個人住的時候給彆人開門,”他說,“有安保也一樣。”
她不高興:“你來就是為了教育我的嗎?”
……
“我如果不在,你會很危險。”
“我學過一點散打。”
房間的空調被她開得很低,但製冷效果一般,路梔窩在軟椅上,見他將手機放上桌麵。
傅言商:“我去洗澡。”
飛機上不能洗嗎,跑到這邊來洗澡。
他雙手空蕩,哪裡像帶了衣服的樣子,但路梔也坐在那裡沒再問,想看他到時候怎麼出來。
但他哪是會忘記這些的人,水聲響起沒一會兒,就有人送上來一個箱子,襯衣、睡衣、浴袍、電腦全都有,像私人飛機上隨時會準備的出差套餐。
她支著腮,不知道他這一趟究竟要去哪裡,但負著氣,不願意低頭問。
等他出來了,也就是沒感情地問一句:“吃晚飯了嗎?”
“……沒。”
她從袋子裡拋過去一包草莓味的粟米條,然後踢開拖鞋,準備睡覺。
咚咚咚,敲門聲又響起。
路梔偏頭。
他已經進入工作狀態,戴了耳機,手機屏幕亮個不停,明明剛才打開電腦,這會兒就已經進入會議模式,開出九個分屏彈窗。
……他在總能開門了吧?
路梔起身,理所應當以為又是送什麼的,或者是酒店的工作人員。
結果門一拉開,是張完全陌生的臉,也沒穿工作服,抬頭就問:“弄好了嗎?今晚星星很好看。”
路梔停頓半晌:“……我們認識嗎?”
門外這人這才一抬頭,臉漲得通紅,忙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敲錯門了!”
她撇撇嘴,把大門帶上,慢吞吞走到床邊時,才發現他耳機摘了一邊,正在看著她。
本來今晚都不想和他再說話了的。
但被這道視線看著,很有一種無聲的質問,像是說,怪不得不辭辛苦跑到這兒來,原來是還有彆的人要見。
“我不認識他。”她不情願地說。
他掛上另一邊耳機:“我沒說什麼。”
……
路梔躺下,但沒能立即睡著,隻是睜著眼看他會議,肉眼可見的忙碌,按照道理來講,如果公司正常運轉,是沒有那麼多工作要他處理的。
她中途醒了一次,看屏幕上的時間是四點多,他居然還沒結束。
她再醒時,傅言商終於睡下了。
早上九點。
路梔抿抿唇,隨便判斷了一下,他大概很久沒睡,於是她躺著,沒起身。
手機的電放空又充滿,下午兩點,傅言商醒過來。
標標準準的一天隻睡五小時。
他似是緩了會兒,聲線有些沉:“怎麼沒起?”
“你在睡啊,不知道你睡得沉不沉,”她抬手把充電器拔下來,“我起來容易吵到你。”
酒店的窗簾不夠遮光,她熄了手機屏幕,臉攏在半暗的光中,隻看得清輪廓。
“不用這麼照顧我。”他說。
反正你也不喜歡我。
路梔看他一眼,不知道他又在說什麼奇怪的話,拿了根發圈把頭發紮起來,進了浴室洗漱。
昨天答應了要去拍照的。
她換了一身好穿脫的吊帶裙,本來想跟他說自己箱子裡有吃的,但轉念一想何必,他難道還能把自己餓死不成。
走出房間沒多久,電梯裡一轉身,即將合攏的電梯門前,有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抬手擋住。
兩頁電梯門重新打開,傅言商走進來。
這間酒店地理位置極好,繞過一圈就是集市,情侶依然很多,路梔好幾次都想開口,又硬生生忍住了,抓著斜跨的小包帶往路中央走,又被人拽回來。
嘟嘟兩聲,一輛電動車從她身側擦過。
路梔依然麵無表情:“你下午不要開會?”
“不開。”
她眉心蹙了下,視線落在他手邊:“那你帶電腦。”
“要看文件。”
“……”
忙唄。
都忙。忙點好。
進了昨天那家店,一百萬的錫繡婚服依然擺在最顯眼的位置,老板娘看到她,一臉欣喜地迎上來:“我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呢。”
苗族的頭飾和頸飾都是純銀的,她做功課時查過,上麵的紋樣除了從古延續至今的傳統紋樣,還有不少是苗族的本地特色,她問:“做這樣一頂頭飾大概需要多久?”
“很麻煩的,要做一周左右,先把銀融化掉,然後做成薄片,再加工藝,不同的款工藝也不一樣。”
“街上很多是鍍銀的,會發烏,不過價錢也便宜點,純銀的一套也得兩三萬。”
她一邊穿一邊看,低頭摩挲布料:“這個是蠟染吧?”
老板娘有些意外,給她係腰帶:“你好了解。”
她笑笑,視線又回到那個婚服,其實可以畫一下的,她拿起手機給李思怡拍了照,當做參考,又問老板娘:“這個是一點絲線都不用的嗎?”
“會用,不過壓在下麵,等用錫線繡完之後,就可以透出底下的暗花,更好看。”
她恍然般點點頭,對這次的主題有了些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