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從來不知自己會有冰火兩重天的一日。
他隻披了單薄的寢衣,脖頸猶有水珠,下一霎那,水珠被體溫烘了個乾淨。
她一靠近,榻邊襲來濃鬱冷香,春山不及國色姿容,胸膛抵著的指尖叫他渾身都燙了起來,定力全拋到九霄雲外。
可海蘭珠偏要他分出心神。
誰叫“彆上床”這三個字震耳欲聾,如同驚雷一般。
皇太極鳳眼如墨,憑借最後幾縷隱忍,更為日後著想,勉強冷靜下來,努力捕捉她的話。鼇拜……改嫁,小玉兒?
他抓住點在他胸膛的手,眉梢上挑:“鼇拜告訴你了?”
若鼇拜站在跟前,定能認出大汗不滿至極,幾欲刺人的眼神。海蘭珠盈盈一笑:“他們守口如瓶,可兩情相悅的情態做不得假,是我看了出來。”
狂風驟雨轉為風平浪靜,不等皇太極開口,另一隻手抵上寢衣:“大汗應還是不應?”
此情此景,他哪裡能不應。
上不了她的榻,和要他的命有什麼差彆?皇太極深刻記下了這樁事,比曆年稅賦記得還要清楚,幾乎在海蘭珠話音落下的瞬間,略一頷首。
然後反客為主,把她拉進懷中,重重壓了下去。
……
分離的念想,還有上竄的火氣一股腦地傾瀉,枕邊風雖然成功,海蘭珠很快嘗到了撩虎須的後果。
她想讓老虎停住,可老虎偏偏素了許久不受控,又有讓它發狂的香氣飄散,老虎將獵物翻來覆去地折騰,恨不得從裡到外,渾身上下烙滿它的氣味。
翌日一早,皇太極意氣風發前去早朝,海蘭珠靠吉雅攙扶才起了身。
瞧見格格如今的情態,吉雅看呆一瞬,趕忙收拾好床榻,小小聲地問:“要不要叫小廚房煮點兒補湯?”
海蘭珠連瞪她的力氣也沒有,聲線柔啞:“……不用。”
坐在銅鏡前,雙腳軟得使不上力。海蘭珠望著鏡中紅腫的唇瓣,來不及說些什麼,吉雅便很上道地拿來膏藥,壓低嗓音:“太醫新配置的,效果好又清涼。”
海蘭珠臉頰發燙地接過,覺得昨晚的提議可以考慮。
就算大汗同意小玉兒改嫁,也不許再上她的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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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政殿延續昨兒的風格,為了四天後的出征,朝會過後,議事極為高效。
大汗心無旁騖,威勢與昨日並無不同,卻能叫人瞧出骨子裡透出的好心情,連訓人都溫和了許多。
太醫說福晉的身子骨康健了不止一點兒,加上實在被撩得狠了,皇太極才敢這麼折騰。趁大臣換班的空歇,他不忘打發恩和前去關懷,問福晉哪時候睡醒,用膳用了多少,等等等等。
恩和昨兒沾了主子的光,被關雎宮的愛心膳食打動,聞言笑眯眯地應下,站得比白楊還要筆直:“是!”
皇太極執筆的手一頓。
他想起昨晚恩和的食盒,外表同他沒有多少區彆,儘管菜色不同,那也是蘭兒吩咐人做的。
那時滿心滿眼都是她的一顰一笑,沒心思想彆其他,如今憶起……
一股不知名的涼意襲上心頭,恩和笑容僵住,趕在警鈴大作之前,火急火燎地告退了。
皇太極意味不明地收回視線,跑得倒挺快。
晌午召見範文程,同他商討改動檄文,調動輜重與戰略戰術。等商討告一段落,皇太極提起教導四格格一事:“先生可有合適的人選?”
關雎宮執掌宮務,雖是嶽托提起,實則範文程不動聲色,在其中推波助瀾。
他早就推斷海蘭珠與清寧宮不睦,許是受了不少算計。那日三場刺殺來得蹊蹺,真正的外敵,哪有不要命隻毀臉的做法?
不能大張旗鼓地查,自然是越晚約好,拖到大汗回宮為妙。
他賭對了,也賭贏了,今兒一早,大汗查明刺客乃是朝鮮派來的細作,又有人證物證俱在,旗主無人質疑,反而激起將士們的憤慨與複仇之心。
刺殺放在一邊,這回又傳來十四貝勒和布木布泰福晉的風言風語,莫不是四格格冒犯了福晉,引來大汗震怒?
出征在即,他暫且沒懂大汗的心思,他隻知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須得好好掰正。
範文程拱手,顯現幾分為難:“微臣認識一位學問淵博的師傅,自然能教格格明事理,懂孝悌,隻是格格身份尊貴,師傅又素來嚴厲……”
“嚴厲不礙事,嚴厲些更好。”皇太極低沉道,“本汗赦他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