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榮木訥寡言,文不及內院學士,武不及兩黃旗兵士,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忠心。
可忠心之人多了去了,富察氏不比出了開國功臣的瓜爾佳氏、鈕鈷祿氏顯赫,長榮的曾祖雖投奔老汗王,也隻是個佐領。
後來,老汗王將長榮的祖父撥給孟古大妃,為顯重視,也為保護,也就有了如今東配殿的守衛。
大汗記著孟古大妃跟前的老人,長榮憑祖父的蔭蔽成為帶刀侍衛已是恩賜,日後運作一番,當個外放的官兒,亦有不差的前途。
而守衛崇政殿的差事不一樣,堪稱一步登天!日日在大汗跟前晃悠,前途自然遠大,同僚既驚奇又豔羨,卻也真心實意為他高興。
長榮的臉微微發紅。
侍衛所做主之人,乃鼇拜統領□□出來的心腹,大汗不在,聽誰的自然不言而喻。
他哼哧一番,道:“遇到一個姑娘……”
他們富察家家風清正,連小廝都沒有幾個,長榮又是被祖父帶大,小時候除了母親,沒見過其餘女人,對於外貌的認知並不清晰。
故而見了海蘭珠並不愣神,還讓關雎宮的宮人稀罕了好一會兒,長榮侍衛這樣的多罕見呐!
同僚卻聽得傻眼了。
遇到一個姑娘?什麼姑娘能有那麼大的能量,說調就調,還送他一個前程?
他咽了咽口水,驚恐道:“留在宮中的兩位格格還不滿十歲……”
長榮:“……”
不一會兒,西四所傳來一聲直入雲霄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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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哲又氣又怒,一回宮便倒了下去,臥床許久,太醫開藥也不見好。
她得的是心病。
如今的破局辦法,唯有解決掉海蘭珠,可她做不到。
大福晉入秋感了“風寒”,無人懷疑病因。代善同心腹談起的時候,捋著短須感歎:“從前都說海蘭珠福晉體弱,宮權由她掌管,我擔憂的唯有這個。現在看來,倒也不儘然。”
世人的恐懼有千萬種,卻都逃不過“投鼠忌器”四個字。大汗親征已逾兩月,整整兩個月,公主府安分萬分,再也沒有額外的動靜,唯獨放了豪格大福晉與嶽托大福晉入府探望,對外說是養傷。
——即便她的額傷血流如注,看著嚇人,卻沒有危及性命。一時間人言紛紜,都說公主時運不好,該去佛寺去去晦氣,一時間,宗室們除去送藥,便是送開了光的佛像,公主府堆積如山,連一向唯唯諾諾的駙馬都有了意見。
許是哲哲同十四貝勒府傳了話,海蘭珠難得過了清淨的日子。隻除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拿出信件再三地讀,珍惜地與令牌放在一處,或是打聽戰事如何,不比朝臣的關懷少。
大金節節勝利,就是她最好的慰藉。
小玉兒便笑她,與其藏在心底不與她人說,不如坦白出來,思念還會少一些。
說罷歎了一聲:“我那冤家,半月沒有傳信回來,不會是打著打著另找新歡,徹底把我拋在腦後了吧?”
海蘭珠:“……胡說什麼?”
那天小腹傳來的不舒服隻是一瞬,很快就消失無蹤,海蘭珠隻以為是擔憂吉雅的緣故,並沒有放在心上。補藥依舊喝著,平安脈也未落下,太醫顯得極為高興,說福晉的身子一日日好轉,再養養便稱得上康健。
太醫診斷,海蘭珠自然不會懷疑,隻是近兩天的感受越發異樣——
身體時常使不上力氣,用膳偶爾沒有胃口,這些異樣時有時無,也沒有到忽視不了的地步。
大汗親自尋來養生秘方,囑咐她好好用膳,便是因此,海蘭珠比任何人都愛惜自己的身子,思慮一瞬,隻等太醫再請平安脈時仔細詢問。
請脈的例行時辰在午後。今兒晨起,膳房熬了一碗魚片粥,她輕輕蹙眉,反胃感湧上心頭,等銀勺碰到嘴唇,海蘭珠再也受不住,俯下身乾嘔不斷。
端膳的吉雅神色大變:“格格!”
這是從未有過的反應,博敦嗓音凝重,萬般念頭在心裡轉了個彎:“莫要動那碗粥,快請太醫!”
莫不是魚片粥有問題?誰都知道她們主子需調養身體,受不得半點侵襲,關雎宮的宮人惶惶然起來,狂奔著去請太醫。
今兒當值的是一位精通婦科的太醫,上回請平安脈,還是半個月前。
驗過的粥水無毒,他的手有些顫,搭上海蘭珠的手腕。
漸漸的,太醫瞪大了眼睛。
脈象如滾珠,是他最為熟悉的情形。不會錯的,女子若有孕,少則一個半月,多則兩個月餘才能診出,憑借海蘭珠福晉的身體,兩個月才有確切的脈象——
海蘭珠福晉,有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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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南草原,大金駐紮的中央大帳,正在迎接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我的丈夫得了天花,不久就要回歸長生天的懷抱。”瞧著三十出頭,樣貌美豔,一身貴族裝扮的蒙古女人緩緩說道。
不顧在場將領的嘩然,竇土門福晉如鉤的眼睛輕輕吔過皇太極,滿是勢在必得:“草原的英雄不少,唯有金國大汗能夠讓我改嫁。大汗要是娶我,我即刻率領牧戶歸順大金,並且說服眾位姐妹,還有林丹的長子額哲,不知大汗願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