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安靜裡,她不知怎麼地,突然想到了之前休息室裡,舒欣無意間脫口而出的那句——
“……隻要稍微了解一下論壇的人都知道,遊戲裡所有人的任務難度都是一樣的,遊戲從來都不會給玩家設定一個完成不了的任務!”
遊戲,從來都不會設定完成不了的任務?
所以說,其實她還是有機會的,是麼?
那麼,她還要再試一試嗎?
薑袖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和剛進入遊戲時已經不一樣了,她現在,差不多可以說掌握了慈和學院近八成的秘密。
麵對通關遊戲這一件事,她是有一定的底氣在的。
那麼,她要選擇哪一條路?
薑袖袖沒有在腦海給出自己的答案,但她卻知道,她的心,已經替她做出了選擇。
她能感覺到自己對於留下來通關一事,還抱有一定的躍躍欲試,對於直接離開這裡,反而有著一絲的不情願。
這麼好的局勢,她真的不願意放棄。
而且,就像之前進入遊戲時她認為的那樣,無論如何,她也不會虧什麼。
薑袖袖終於在心裡,成功說服了自己。
做出最後的抉擇後,她便閉上了雙眼,安然入睡。
離遊戲的最終期限,8月13日,隻剩最後兩天了,她接下來,要養精蓄銳,爭取在這短短時間內通關。
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早,薑袖袖即使還有點困意,但她堅持起了床,來到了餐廳。
讓她有點驚訝的是,那名僅存的男玩家,竟然還沒有被淘汰。
他活到了第五天,隻是他的精神狀態,已經有點問題了。
薑袖袖可以清楚地看出來,他強歡顏笑的外表下的惶恐不安,以及他對遊戲的退縮和畏懼。
薑袖袖恍然想到,今天,好像就是輪到他去上課的那一天。
見到了薑袖袖,男玩家露出了驚喜的笑容。
“原來你還在,”他說,“你覺得,學院裡發生了那麼多起命案……真的是因為那位慘死的女生冤魂索命嗎?”
他一開口,薑袖袖便清楚了,他對慈和學院的了解,僅僅隻是浮於表麵。
他可能甚至什麼都沒有調查出來,隻是和之前的薑袖袖一樣,努力靠各種辦法,堅持苟活了下來。
“可能不是的吧,”薑袖袖聽了他的問題後,猶豫了一下,還是向他透露了一點,“流言隻是流言,真相或許截然相反。”
“不是嗎……”男玩家聞言,有些茫然地看向了遠方。
半晌後,他低下了頭:“我待會就要上課去了,很可能活不過這一遭了……你要是有什麼想問我的,可以來休息室找我。”
說著說著,他對著薑袖袖扯了下嘴角,笑了一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對惡魔什麼的有點興趣吧。”
薑袖袖聞言,微微一怔。
兩秒過後,她對著男玩家笑了笑,回道:“好啊。”
她倒是忘了,這個遊戲裡的,還有許多普普通通的玩家。
對於他們來說,信息情報之類的東西,並非一定要彆人用錢買,用利益去交換,才能換到的。
兩人再說了一會兒話後,便分開了。
薑袖袖從餐廳走出來後,就按照慣例,先去老師辦公室聽聽八卦和時事新聞。
讓她有點驚訝的是,等她進入教師辦公室後,她發現,原本有的五六個NPC老師,一夜後居然隻留下來了兩個。
“他們請假回去了,”剩下的老師笑容苦澀,“最近學院內確實有點不太平,發生的事情也太多了。”
在80年代,兩三起學生跳樓自殺的事情,都有可能會導致一個公立學校生源大減,更彆說是慈和學院這樣有些“特殊”的學院了。
如果命案繼續發生下去,那些請假的老師,十有八.九不會再回來了。
薑袖袖思及此,敏銳地問道:“怎麼了,又發生了什麼事?”
“教導主任死了,”老師說,“她昨天夜裡死了,還有她的丈夫也是,看來那位女生的冤魂,是真的不會放過任何知情人啊。”
教導主任死了?
薑袖袖聽到這裡,忍不住咬了咬下唇。
不對,她為什麼會死?
她不應該死的啊……教導主任明明告訴她了,那塊血玉,根本沒有任何問題。
薑袖袖聽到這裡,忍不住回想了一下她昨天和教導主任對話的過程。
其實她們聊的並不久,因為教導主任可以透露的消息並不多,再加上,教導主任對於真相,似乎並不太想說出來。
在教導主任眼裡,薑袖袖就是一個無意間發現了血玉,並對它有點好奇的老師罷了。
麵對薑袖袖的問題,當時她回答得很堅定:“石頭就是石頭,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會存在有能蠱惑人的石頭。”
“那它到底為什麼會在王老師,校長,以及您的手裡呢?”薑袖袖窮追不舍,“它到底有什麼用處,您可以告訴我嗎?”
教導主任迫於無奈,又或許是她本身也想找一個人傾訴,麵對薑袖袖的追問,她隻得點了點頭。
“我們學院的起源,你應該有所了解吧,”教導主任說,“這塊玉在十年前的第一次露麵,引起了一次滅門慘案,導致周圍人心惶惶,後來,資助學院的富商請來了一位大師,他將這塊玉重新埋回了指定的地方,又把學院的風水調整了一番,才讓事情平息下來。”
教導主任將手裡的玉展示給薑袖袖看,之前薑袖袖看得一直不清楚,隻知道它是一塊凹凸不平的玉石,外表有些不規則。
但如今仔細一看,薑袖袖才發現,這血玉並非是不規則外形,而是有人雕刻出了類似符文般的紋路。
“後來那位大師臨走前,特意告訴過我和校長,玉並非是引起禍亂的起因,相反的,它擁有驅邪鎮壓的正派力量,它被埋在地下,是為了某種封印,”教導主任意味深長地說,“一旦血玉再次出現,就必須用他遺留下來的符紙包住,然後再把它埋進原來的地點。”
那位大師留下來的符紙,便貼在學院的很多地方,按照說法,是可以阻斷血玉的靈氣,讓其他東西感知不到它的存在。
薑袖袖隨便撕了一張,就將它裹了個嚴嚴實實。
之後,她自告奮勇,提出要幫拿著血玉。
教導主任因為事情太多,忙不開身,又或者出於某種顧慮,於是也同意她把血玉帶在身上。
所以,昨天12點,薑袖袖去見許白時,身上除了那塊複製出來的血玉外,還有真正的血玉。
隻是真血玉被符紙包住了,再加上假血玉吸引注意力,於是許白沒有感應出來。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至始至終,許白就沒有去懷疑過,她會不會還帶著一塊真的血玉過來。
至於教導主任的那一番話,薑袖袖當初聽的並不認真,因為那時候,她早已做好了事情敗露,英勇就義的準備。
她完全沒想到過,自己還能有活下來繼續通關的那一天。
但現在回憶起來,她突然覺得,教導主任告訴過她的這些話,其實說得非常有指向性。
“……玉並非是引起禍亂的起因,相反的,它擁有驅邪鎮壓的正派力量……”
“……它被埋在地下,是為了某種封印……”
還有,之前那些瘋瘋癲癲的玩家的嘴裡,似乎也說著類似的話:
“惡魔……它會出來的……那是惡魔……”
“不要放過惡魔……它們最擅長欺騙和蠱惑……不要讓它逃出來!!!”
“惡魔”,又或者說“魔鬼”,這個詞,似乎一直都在薑袖袖麵前頻繁地出現。
被鬼怪纏身的玩家會嘮叨著這個詞,李瀟瀟死前也曾說過這個詞,到了後麵,王老師也在攻擊她和許白時都在叫喊著“魔鬼”。
出現的越頻繁,反而,越容易讓人忽視。
可現在,這一切已經容不得薑袖袖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了。
回想起許白身上的種種不對勁,他對摧毀血玉的強烈渴望,他毫不掩飾的暴戾與殘忍,還有昨天晚上,之前都隻能出現五分鐘時間的他,居然和她對峙了近二十分鐘。
他的力量,增大了。
薑袖袖腦海裡隱隱約約地浮現出一個猜測,這個猜想讓她目光微動,立馬就站了起來。
不再猶豫,她直接就朝著休息室衝了過去!
一節課的時間,是40分鐘,那位男老師上的是第一節課,現在,他想必已經上完課了。
薑袖袖到達休息室的時候,果然發現了坐在休息室沙發上的男玩家。此時此刻,他的神色已經逐漸癲狂,嘴巴裡癡癡念著一些毫無邏輯的話音。
發現薑袖袖回來後,他慢慢地抬起頭,看向了薑袖袖。
薑袖袖慶幸地發現,根據他的眼神來看,男玩家目前還保留著大部分的理智。
她沒有猶豫,大步走了過去,開口直入主題:“你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了……魔鬼,”男玩家目光潰散,夢遊般地說道,“這裡有魔鬼,它對所有人都懷有惡意……它要衝出來……它會殺了我們!”
“那魔鬼現在在做什麼?”薑袖袖緊緊逼問著,“它要殺了我們,可它為什麼還不對我們動手,你知道嗎?”
“有東西……阻攔了它,”男玩家斷斷續續地說道,“它被阻攔在了外麵,它隻能一直跟在我們後麵……可是它已經離我們越來越近了,那個人影,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薑袖袖怔怔地看著瀕臨崩潰的他,許久後,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它在哪裡,你知道麼?它的真身,它的本體,而不是它的影子。”
“我知道……”男玩家說,“它的軀體,長眠於大地。”
薑袖袖聽到這裡,閉上了眼睛。
一切的結果,已經很顯然了。
許白,就是他們嘴裡的“惡魔”,也正是真正引起學院內種種慘案的存在。
大概是在很久以前,他不知因為什麼原因,被三塊血玉封存在了這裡的地底下,之後,他感知到了來自地麵上的戰爭和鮮血,漸漸蘇醒。
他之前每天隻能出現五分鐘的時間,應當就是因為有封印的存在,這是他能力的極限,他隻能做到如此。
為了重回大地,他開始用自己的能力影響周圍,指望能有人替他取出血玉,解除封印,讓他重臨大陸。
他之前說,8月13日就是他的生日,其實仔細算一算,並非就是謊言。
8月13日的那天,血玉被一戶人家的小孩從地底挖了出來,從此封印鬆動,他得以降臨世間。
隻是他畢竟天生就貪慕鮮血和殺戮,他的出世,就意味著死亡。
沒過多久,那戶人家的男主人便因為承受不住來自許白的能量波動,走火入魔。而這一起滅門慘案,也因為太過轟動,吸引了不少奇人異士的注意。
其中有一位大師算出了他的情況,提出要在他身軀上方建立慈善性質的學院,用功德和學院生生不息的浩然正氣來鎮壓煞氣,並將血玉再次埋進土裡,重新封印。
許白於是再次被封印,而這一封印,就是整整十年。
想到李瀟瀟死前那一聲“惡魔”,薑袖袖知道,怕是李瀟瀟也是受了許白的蠱惑。
她本來就被心愛的人拋棄,又被記下大過,心態動搖之時,能被惡魔乘虛而入,實在是太容易了。
借著李瀟瀟的手,許白又在王老師殺了人後,精神崩潰之時開始影響他的行動,最終,王老師挖坑埋屍之際,將那塊血玉帶了出來。
那安穩了十年的封印,終於再次被攻破。
薑袖袖想,她之前就隱隱約約察覺到,許多事情都太巧了,出現的也太快了。
許白剛告訴她8月13日這個日期,她就查到了滅門慘案,發現了血玉這一存在。
然後,沒過多久,她又在王老師手裡看到了血玉。
緊接著,王老師陷入瘋癲狀態,許白為救她而出現。
他告訴她,血玉就是引起這一切死亡的因素,要想結束這些,就必須摧毀血玉。
一連串下來,與其說是巧合,倒不如說是一出精心謀劃的布局。
她是被許白選中的棋子,當初許白能放過她,八成因為那封情書讓許白誤以為她喜歡他,這樣一來,她就是一個很好的值得利用的存在了。
之後,許白經過了一次次的審視後,徹底放下了對她的警惕。
畢竟,她從表現上來看,一直都是那麼的膽小,懦弱,愚蠢,容易掌控。
他欺騙她,說血玉才是罪魁禍首,然後背地裡卻動手去把所有拿過血玉的人弄死,用死亡去加深謊言的可信度。
他讓校長自殺,又讓教導主任一家死去,如此一來,當年的知情人都會挨個挨個消失。
他更聰明的一點,在於他甚至還學會了去散布“李瀟瀟冤魂殺人”這個流言。
用一個“女鬼報仇”的幌子,去遮掩“血玉殺人”的幌子,雙重庇護下,任誰都無法想到,這下麵還有一層真相。
哪怕是已經有些意識到不對的薑袖袖,麵對鬨得沸沸揚揚的女鬼殺人傳言,她也會忍不住因為自己是唯一知道所謂“真相”的人,而對其他人產生一種微妙的優越感,從而愈發地相信血玉是有問題的,並對那些流言嗤之以鼻。
真是……好縝密的算計。
想必二十多年前,許白就是靠著一層層的布置,最後摧毀了所有血玉,逃了出去。
遊戲還有兩天時間的期限,這個日期,想必就是當初許白成功逃出的日子。
而玩家們的立場,顯然易見的,會站在BOSS的對立麵,選擇去封印他。
想通了這一切的真相後,薑袖袖不由得慶幸,她當初為了坑許白,直接把真血玉也帶在身上了,而沒有交給教導主任。
這一塊血玉在她手裡,她必須保存好,同時,她還得警惕許白把另外兩塊血玉也弄出來。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當初在教師辦公室,許白告訴過她的話。
“……血玉,在學校裡還有兩塊,一塊在我們第一次見麵的那個被封禁的教室裡,還有一塊,被學院裡的鬼怪們保護著……”
她現在,必須得動身了!
薑袖袖思及此,連忙站了起來,轉身就要前往休息室。
而沒等她走兩步,她就聽到了來自身後男玩家痛苦的嘶吼聲——
“幫幫我……求求你,殺了我……”
她回過頭,隻見神智已經不太清醒的男玩家,正痛苦地捂住自己的頭,向她呼救。
他的眼睛已經因為極度的恐懼而瞪大,渾身止不住地顫栗,手背上青筋暴起,一副不堪折磨的神情。
他想求一個解脫,想快點離開這個遊戲。
薑袖袖看著他,動了動嘴唇,歎了口氣。
她走了過去,摸索出自己從廚房偷來護身的小刀,對準了男玩家的心臟,然後一個用力,狠狠捅了進去。
隨著一聲悶響,血液順著刀刃緩緩流淌。
血液的腥味,頓時充斥著整個休息室。
薑袖袖看著男玩家,看著他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然後,呼吸永遠停止。
從現在開始,這一場遊戲裡,就隻剩下她一個玩家了。
她慢慢地站起身,抽出了刀,乾淨利索地轉身離開。
她和許白的博弈,現在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