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三合一(1 / 2)

“敢問殿下,小女現在何處呢?”時序儘量保持著言語的平和,眼底卻控製不住地閃現薄涼,唯能借著垂首將其掩去。

此時的皇後已敏感地察覺到不對,剛想問問是發生了什麼,扭頭卻撞進周蘭湘淚汪汪的眸子裡:“這——”

她心頭一跳,忽然有了不祥的預感。

而這時,時序又道:“還請殿下給臣指點一二,小女生性膽小,臣怕她自己待著害怕,不如叫臣去接一接她。”

周璟承無法拒絕,隻好艱難點頭:“好,那孤叫俞生帶公公過去。”

俞生是京城俞家的四公子,兩年前做了太子伴讀,這次觀瑞獸也是全程陪同,剛才送時歸到後麵清水軒裡換衣裳回來。

隨太子話落,俞生從他身後站出來,拱手道:“公公這邊請。”

時序隻跟皇帝皇後行了半禮,因心裡記掛著時歸,多餘一句話也沒說,當即腳步匆匆,直奔最近的清水軒去。

等時序的身影從禦花園消失,獸籠周遭氣氛仍不見緩和。

片刻,皇後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莫說這其中還涉及了時掌印的女兒,哪怕隻是宮中兄姊之間出了矛盾,皇後也無法將其無視不管。

況且,周璟承也無意隱瞞。

在他的示意下,伺候的宮人又將整件事情重複了一遍,說完害怕皇後追責,匍伏在地,久久不敢抬頭。

皇後的神情由震驚變成恍惚,啞然質問道:“湘兒,你都做了些什麼——你是要害死人命嗎?”

周蘭湘再是驕縱,到底隻是個五歲的孩子。

太子和皇後的態度給了她重重一擊,而皇後的問詢更是叫她喘不上起來,一直含在眼眶的淚水再也含不住了。

“不是、我沒有——我沒想害死人命,我就是想給她一個教訓……我都有陪她一起了!”周蘭湘喃喃辯駁著,“我就是想叫她快一點才推她,沒想推倒她,誰叫她自己站不穩。”

“老虎、喂老虎也是……我是跟她一起的,還有那麼多宮人在,就算老虎發了狂,肯定也不會出事,我就是想嚇嚇她的……”

“湘兒!”皇後加重了語氣,滿眼全是失望,“你到現在都不知錯嗎?”

“我沒——”周蘭湘的第一反應就是反駁,可才喊出一半,剩下的一半怎麼也講不出來了。

她是小,卻不是傻。

若隻皇後一個對她指責,她尚能說是母後偏愛時歸,存心給時歸出氣呢,可連她最公正的太子皇兄都罵了她,孰對孰錯一目了然。

“我……”周蘭湘說不出話來。

從始至終,皇帝都不曾發話。

直到這時,才聽他說:“去牽一隻羔羊來,比著六公主的身量,要活蹦亂跳的,隻在它前肢上劃一道口子,帶到獸籠前。”

“給六公主看看,這樣有沒有危險。”

連皇帝都發了話,餘人停下所有說教。

皇後情緒大幅

度起伏,如今被宮人攙扶著,實在不知說什麼是好。

在皇帝的命令下,其餘幾位皇子皇女也全被召回來。

有些走得遠的,至今不知發生了什麼,可感受著周圍緊張的氣氛,也不敢隨意打聽,隻能往後麵靠了又靠,儘量不引父皇注意。

前後不過半炷香時間,宮人就牽著羔羊過來了。

雪白的小羊咩咩叫個不停,它前肢靠近脖頸的位置被割了兩刀,刀口頗深,這一路的血都沒停,血水順著它的前肢一路淌下。

才一靠近,就能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膻味。

牽羊的宮人不顧羊羔的抗拒,生拉硬拽好不容易把它拽到獸籠前。

皇帝又說:“把它的前肢伸進籠裡去。”

宮人的動作一僵,又不得不按著皇帝的命令行事。

反觀鐵籠裡的銀虎,先後受到兔子和羊羔的吸引,又有人們的大聲喧嘩,渾身鬢毛早是乍起,一雙金瞳微微豎起,正是狩獵的前奏。

當宮人渾身顫抖著將羊羔的前肢壓進去,隻聽一陣咆哮震耳欲聾。

好多人都沒看清銀虎的動作,隻睜眼閉眼間,那銀虎就衝到了鐵欄前,一口咬住羔羊的上肢,憤然向後拽去。

一切隻發生在瞬息間。

剛剛還活蹦亂跳的小羊半隻身子都被拽進了鐵籠裡,因鐵欄之間的縫隙太小,它的身體從欄杆間經過時受到強烈擠壓,胸骨瞬間裂斷。

而銀虎整日有鮮肉喂食著,其實並不缺這一口肉吃。

它隻將羊羔拽進去一半,血口大張,生生將其攔腰咬斷,一半入了虎口,剩下一半血淋淋地掛在鐵欄上。

“哢嚓哢嚓——?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骨骼被咬碎咀嚼的聲音綿延不斷,一聲聲敲擊在人們的耳鼓。

負責送小羊的宮人早已癱軟在地,渾身綿軟,一邊“謔謔”地叫著,一邊努力往後挪動,屁股下留下一串深色痕跡。

皇帝淡聲道:“帶他下去,傳太醫看診,賞金百兩。”

交代完這些,他又看向周蘭湘:“六公主看到了?不知六公主的反應敏捷、力道強弱,比這羊羔又能強多少?”

小羊當然不會放任自己被餓虎捕捉,甚至在前肢剛進到鐵籠時,就在奮力往後躲了,可所有人,包括小羊,都低估了銀虎捕獵的能耐。

誰能想到,隻是一呼一吸間,一條活生生的小羊就這樣丟了性命。

皇帝的話叫旁觀的人們找回神智,年幼的皇子皇女們皆是驚恐不已,而被單獨提點出的周蘭湘,在半晌怔愣後,哇一聲哭出來。

小羊被撕扯吞咬的畫麵持續展現在她眼前,久久不散。

“我錯了,我錯了,我知道錯了……嗚嗚對不起,我不該胡鬨,我不該慫恿時歸去喂老虎,對不起嗚——”

周蘭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伸著手就去找皇後抱。

然當她踉踉蹌蹌跑到皇後身邊時,皇後側身躲開了她的擁抱,在她滿目的受傷和害怕中,緩緩蹲下身子,將視線與

她平齊。

皇後拿出帕子,點了點周蘭湘的眼角。

她再一次拒絕了周蘭湘的擁抱,正色道:“湘兒說知錯了,那便告訴母後,你錯在了哪裡?湘兒又是為何對阿歸做出這般惡毒行徑?”

惡毒。

母後說她惡毒。

周蘭湘呼吸一滯,迷迷糊糊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隻覺裡麵像是鈍刀子割肉一般的疼,而她顯然還理解不了這是一種什麼感受。

她隻是哭著牽住皇後的手,害怕再被推開,一旦抓住就死死地抓牢,之後才磕磕巴巴說起來。

“我錯了,我錯在不該對時歸抱有惡意,她不是壞孩子,她沒有錯,我不該害她……我也不該胡鬨,不該做出危險行為,嗚嗚。”

皇後撫了撫她的腦袋:“湘兒知道錯就對了。”

“湘兒隻顧玩鬨,可曾想過,若你或阿歸任何一個被拖進獸籠裡,你叫父皇母後,或者時公公如何承受喪子之痛?”

“若你隻是自己胡鬨,出事也是咎由自取,可阿歸又有什麼錯呢?她隨時公公入宮來,本是為了見一見父皇母後,偏被母後勸著出來了,那她若出了事,是不是也有母後的責任?”

“母後沒有錯,是我的錯,我知道錯了嗚——”周蘭湘嚎哭不止。

皇後卻沒有心軟,隻替她再擦了擦眼淚,繼而道:“那湘兒再跟母後說一說,為何對阿歸抱有這樣大的惡意?”

“我——”都到了這種時候,周蘭湘哪裡還敢隱瞞,“我討厭她一來就霸占了母後的喜歡,母後說正喜歡她,母後之前還嫌我不聽話。”

“時歸是聽話的小孩,母後有了時歸,肯定就更不喜歡我了,嗚嗚母後你彆喜歡她,你彆不要我……”

這番說辭實在出乎皇後的意外,她先是哭笑不得,而後心口又有點發澀,終於主動將周蘭湘攬進懷裡。

“湘兒怕是想多了,母後再是喜歡阿歸,可最愛的永遠是你和璟承啊,母後怎麼會不愛自己的孩子呢?”

“湘兒許是不知道,阿歸是個可憐的孩子,她之前也有最愛她的娘親,可她的娘親生了重病,丟下她去世了。”

“母後隻是可憐她小小年紀沒了娘親,才忍不住親近一二,湘兒想,阿歸與你一般大,你不願失去母後,阿歸就能接受娘親的離開嗎?”

皇後是個很溫柔的人,她知道周蘭湘今日作為,怎麼也逃不過一通懲罰,可在懲罰之前,她也願哄一哄她的寶貝。

就像時序在意時歸一般,皇後也無法放棄她的孩子。

話到最後,皇後輕聲問道:“湘兒還討厭阿歸嗎?”

周蘭湘想了好久,才緩緩搖起頭:“不、不討厭了……時歸沒了娘親,一定很難過,她不是想跟我搶母後,那、那我就把母後分給她一點,不過隻有一點點噢。”

……

就在禦花園上演驚恐一幕時,時序也在俞生的帶領下抵達清水軒。

到了清水軒,他迎麵撞見皇後身邊的姑姑。

雅姑姑一臉驚慌,見他過來仿佛尋到了救星,也顧不得行禮,當即道:“時姑娘換好衣裳後說要休息一會,奴婢便留她自己在屋裡,誰知隻出去換個水的功夫,進去卻發現時姑娘不見了!”

“奴婢們在清水軒找了好久都不見她的身影,好在掌印來了,還請掌印幫幫忙!”

時序麵色大變,再也壓不住聲音裡的厲色:“什麼叫不見了?何時不見的,從哪裡不見的,不見多長時間了?”

“來人——”

為了帝後的私宴,時序孤身而來,眼下隻有宮廷的內侍們能指揮。

他以清水軒為中心,往八方都派了人,而他自己也往一些邊邊角角的地方搜尋。

“阿歸——”宮廷之內不得喧嘩,但時序已然顧不上了。

他不相信雅姑姑的結果,索性自己又在清水軒找了一圈,見清水軒確實沒人,這才往外圍去找。

長時間沒能找到人,時序心底越發煩躁。

就在他準備到司禮監調人時,他忽然聽見草叢後的一聲細細的嗚咽聲,極淺極淺,之後再怎麼凝神也聽不見了。

可時序還是打起精神,循著那聲嗚咽找過去。

他繞過枯黃的草叢,四下沒見到人影,隻好繼續往前走,就這樣靠近了一塊半人高的假山,那消失了許久的嗚咽忽然清晰起來。

聽清嗚咽的刹那,時序差點落下淚來。

他輕手輕腳地繞過假山,終於在兩塊假山的縫隙中,找到走丟好久的小人,小人委委屈屈地蜷坐著,完全沒有意識到有人找過來了。

時歸換了一身新衣裳,宮人以為她還有一會兒才會出去,便沒有給她罩短襖,眼下她隻穿了一身加絨裙衫,兩隻手腕都露在外麵。

她捧著清洗過的小手,淚眼緊緊盯著上麵的擦傷,血汙已被洗去,但傷口的感覺難以忽略,她斯哈斯哈吹著,試圖緩解上麵傳來的灼熱痛感。

時歸可是委屈壞了。

她想不明白,隻是進宮一趟,怎麼會有那麼那麼多的意外。

她才跟阿爹從南邊回來,還不曾回家睡一覺,就莫名其妙來到深宮,進宮也就罷了,放著午膳不吃,偏要去給老虎加餐。

她實在不敢想,若當時沒有太子嗬止,她現在還能不能好好的,還有沒有機會跑出來,找個沒人的地方放肆哭一場。

時歸可不會天真的以為,自己不被老虎咬就夠了。

哪怕提出這等荒唐主意的人是周蘭湘,可她若出了一點事,時歸定然也逃不了責任,輕則受罰,重了,莫不是要給六公主陪葬去。

就算阿爹說不要害怕,可那是皇帝的女兒呀。

時歸越想越是委屈,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蔓延開,抽抽搭搭不停,心裡簡直快要把周蘭湘給罵死了。

時歸圈住自己的膝蓋,將額頭抵在膝蓋上,小聲嘀咕著:“就再哭一小會兒,一小會兒就回去,回去就能找阿爹了,我不能叫阿爹擔心……”

這話一字不落地進了時序

耳朵,讓他生生紅了眼眶。

時序蹲下身去,小心向石縫中伸出手:“阿歸。”

“啊!”時歸受驚,猛一下子抬起頭來。

還好時序早早將手護在她的頭頂,這才免去她一頭撞在石頭上的下場,而他手背撞疼與否,自是不在他在意範圍內了。

“阿歸來。”時序小心哄著,把著時歸的手臂,一點點把她拽出來。

當時歸被抱起的那一瞬間,她心底的委屈轟然崩塌:“嗚哇——”

“阿爹我怕,我再也不要來了,嗚嗚哇——”

“不來了不來了,阿歸彆哭,有阿爹在,沒什麼能傷到你的。”時序緊緊抱住她,“阿歸告訴阿爹,這是怎麼了?”

就在不久前,時歸躲在假山縫裡時,思考再三,決定不將獸籠前發生的事告訴阿爹,以免叫阿爹跟帝後發生衝突。

那可是皇帝和皇後呀,阿爹再是厲害,必然也是吵不過的。

而她隻是受了點驚,總歸沒出大事,忍下也就罷了。

太多太多的忍耐,在見到時序後,全被她拋至腦後,她如今隻想抱著阿爹的脖頸,好好說一說她有多怕。

時歸哭一聲說一句,小臉全被淚痕糊滿:“我不想去,我才不要看老虎,也不要喂老虎,我最討厭老虎了!”

“討厭討厭,阿爹也最討厭老虎,趕明兒就把那老虎殺死。”

“我也討厭六公主,六公主可真壞,我才沒有惹到她……”

“壞壞壞,阿爹知道六公主壞,一會兒就請陛下裁斷,叫六公主好生受一頓罰,往後再不敢欺負咱們阿歸了。”

時歸正在氣頭上,怎麼解氣怎麼說。

可等她哭夠了,累得趴在時序肩頭起不來,她的理智也回籠。

時序抱著她往回走,卻聽耳邊響起細細的說話聲。

時歸心裡是不情願的,以至說話也斷斷續續,仿佛隨時能改變主意似的:“老虎是陛下的,六公主也是陛下的,雖然他們都很討厭,可也不能亂處罰,更不能殺死,不然叫陛下不高興了怎麼辦。”

“阿爹,我們還是不要說了,這次就算了吧……”

“以後我再也不來宮裡了,我隻想待在家裡,外麵一點也不好。”

外麵有買賣女童的花樓,還有咬人吃人的餓虎。

還是家裡好,家裡有阿爹,有沉默寡言但對她飽含善意的兄長們,還有漂亮和善的雪煙姐姐和雲池姐姐,都比宮裡的人好。

時歸趴在時序肩頭,默默想著,要是能不去官學,那才是最好的。

清水軒與禦花園隻隔了兩彎人工湖,繞過化冰的湖麵,父女兩人很快就回到了獸籠那邊。

雖然時歸哭哭啼啼,話都說不清楚,可時序還是從她的三言兩語中理出事情的經過。

若說他對六公主沒有怨恨,那都是假話,可在怨恨之餘,無論是周蘭湘的年紀還是身份,都讓他不得不考量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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