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他自己,也能入京趕考。
都說窮書生窮書生,可真能讀到舉人這一步的,基本很少會有一貧如洗的了。
時序總聽人說,書生迂腐,不懂變動。
隻因他也曾念書,對此並不讚同。
直到得知了趙思鈺的經曆後,他才知道,原來真有人迂腐至此,為了所謂的清名,任由十年大好時光從指尖流走,寧願跟著寡母浣衣掙錢,也不肯接受援助。
在時序眼中,這根本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清高,正相反:“趙思鈺此人,實在愚蠢至極。”
隻可憐了他的老母親,孤身一人把兒子供養出來,沒能享受什麼好日子也就罷了,還要繼續艱苦下去。
隻是談了幾句,時序就無可避免地露出嫌惡之色:“不提他了,沒什麼好說的。”
“唔——”時歸也不想這樣關注對方的,實在是趙思鈺這個名字……她表情糾結,十指都擰在一起。
早在會試之前,時歸就有回憶書中劇情,生怕會碰到了重要劇情點,再惹什麼事端。
然她千防萬防,到頭來還是沒防住。
時歸並不知趙思鈺的經曆,甚至也不知道他是在今年入京的,對他唯一的印象,便是背叛者。
書中的趙思鈺出場時就已是司禮監掌印走狗,官居五品,品階不高,隻因有司禮監支持,在朝中也算
() 得上橫行霸道了,他明明科舉出身,偏要攀附閹黨,也不知早年經曆了什麼,心思之陰毒,比司禮監掌印尤甚。()
而就是這樣一個依附司禮監、狐假虎威的小人,到最後卻憑借向主角投誠,揭發掌印多年罪證得以洗白,甚至在司禮監倒台裁撤後,還撈了個外地郡守的官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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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看書時,時歸就不喜趙思鈺的角色。
如今知曉他會背叛阿爹,更是從生理到心裡皆厭惡起來,糾結半晌,終忍不住問:“若那姓趙的書生要來投靠阿爹,阿爹可會收下他?”
“投靠?”時序麵容古怪,“阿歸是說……他也要做太監了?”
可不是嘛,司禮監的人,除甲兵就是太監。
以趙思鈺的體質,必然是與甲兵無緣了,那剩下的,可不就隻剩太監一條路。
時歸瞪大了眼睛,半天才反應過來。
“才不是呢!”時歸哭笑不得,“人家好好的三甲,怎麼會想不開淨身入宮。”
“我是說,就是、就是……若趙書生給阿爹示好,阿爹可會幫他留京做官,當個心腹培養?”
聞言,時序忍不住露出嫌棄:“我司禮監是多缺人,才會留這麼個人做心腹。”
“如趙思鈺這般迂腐刻板之人,必然不會舍棄他那所謂的清高,與宮中內侍親近,便是真的親近了,也必然沒安什麼好心思。”
“對!沒錯!”時歸仿佛找到了共鳴,一時沒克製住情緒,大聲應和起來。
直到瞧見阿爹疑惑的目光,她才收斂幾分。
而隻幾句話的工夫,時序已有感覺:“阿歸……好像不怎麼喜歡那趙思鈺?”
時歸連連點頭,又掩飾道:“阿爹都說了他不好,那他肯定就不好!阿爹不喜歡他,我也不喜歡!”
這一刻,她對阿爹的袒護私心已壓過良善去,恨不得當場祈求阿爹將他趕得遠遠的,最好一輩子彆進京城才好。
可她也知道,她對趙思鈺的過分關注已引起了阿爹的注意,不好再提要求。
最終她隻能說:“那萬一趙書生找阿爹,阿爹可千萬不要搭理他哦。”
時序心有疑問,但也沒多問,隻淺淺點了點頭。
雖得了阿爹的肯定,可時歸的心還是沒法兒徹底放下來,她抓心撓肝地想知道,是什麼契機引得趙思鈺投靠司禮監,可書中沒寫,現實又未發生。
任由她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端倪來。
好在幾日後,她又得知趙思鈺已離京返鄉,時歸這才算放心下來,又不忘叮囑空青一句:“若趙思鈺回來,你們記著告訴我一聲。”
空青垂首:“是。”
有關科舉的議論漸漸淡去,官學的孩子們也忙碌起來。
眼看距離升學考試隻餘半月時間,課堂上再不認真的,也難免感到幾分緊張,時歸更是放下一切俗務,專心備考。
這時候,京南的新宅就體現用處了。
幾人正愁尋不到適合溫書的地方,去哪家都有大
() 人在,孩子們待著也不舒坦。
找來找去,也就隻有京南新宅沒有人住,離著幾人都不算遠,就是周蘭湘出宮也方便些,索性就把溫書的地點定在京南新宅了。
考試前三日,官學放了假。
也不知周蘭湘是如何求的,竟把太子給請了出來。
自送大公主出關後,時歸再沒見過太子,隻從阿爹和兄長們口中得知,太子殿下已正式參政,朝中大小事都會經手,常常忙得連午膳都顧不上吃。
如太子殿下這般大忙人,竟還能記掛著他們幾個小孩的功課,還專門空出半日來,為他們輔導答疑。
太子之學識,幾人皆有聽聞。
又懾於對方清冷麵孔,連最調皮的周蘭湘都不敢造次,更彆說旁人了。
見幾人都不問,周璟承便不等了。
他挑了些他認為重要的講解一番,沒等眾人回過味兒來,便當堂考問起來。
眾人:“!”
半日下來,所有人都累得不行。
不隻是身體上的疲憊,尤其是心神的緊張。
就連李見微這樣的好學生,目送太子離開後,也是長長舒了一口氣,拍拍胸脯,心有餘悸道:“太子殿下……以後還是不勞煩殿下了。”
時歸忍不住問:“湘湘怎把太子請來了?”
周蘭湘蔫巴巴地趴在桌上,吐字不甚清楚:“哪裡是我請來的,是皇兄不知從哪聽說我們要考試了,直接找到我殿中,主動說要給我們補習的。”
“蒼天啊——”她張開雙臂,仰麵望天,“求求把皇兄的聰明才智分我一成吧!”
餘下幾人被她的舉動逗笑,緊張氣氛終散去些。
三日後,升學考試如期而至。
這次考試足有兩日,除卻經義文章外,武學也要考察,最基本的騎馬射箭總要合格的。
十歲的孩子,在大周或已稱不上孩子了,有些嚴格的人家,已經命其經事。
同理,官學的考試也不會如下班那樣簡單。
但不管是難是易,考都考完了,多想也是無益。
考試結束後,官學會有整整一月的假期。
孩子們剛經過緊張的考試,且不論結果如何,自不肯放過這難得的放鬆機會。
有的趁機出京省親,有的則跟家裡求了又求,好不容易得到應允,能再去緣聚園玩上一陣子。
隻如今的緣聚園處處要錢,他們討到的銀兩有限,好些東西就隻能遠遠地瞅著,先緊著銀子去住四時屋,再來便是相對便宜些的摸魚采摘,等到將要離園回家了,方將餘下的銀子清點一番,抓緊時間玩個夠。
緣聚園那邊有卓文成管著,時歸可是省了一大心。
休假後,她先是找來威武鏢局的鏢頭,將早就準備好的車馬交給對方,請其再給獨孤王後送一趟。
威武鏢局畢竟走過一回,這次答應得極快,且這次也不再需要司禮監甲兵同行,隻鏢局的人就夠了。
處
理完送東西的事(),時歸安心在家躲了兩日閒。
好不容易等她想支棱了(),朝中卻出了事。
江南一帶六月底出現水患,當地官府本以為能自行處置,誰知一入七月,大雨瓢潑,連下五日,引得堤壩直接被衝毀,受災村鎮多達百數。
災情倉皇傳入朝中,皇帝當機立斷,命戶部準備災銀,另派欽差大臣前往南方賑災。
然欽差大臣出發沒兩日,南方的奏報又來了。
之前遭遇水患的多是地勢低窪的村鎮,可水勢多日未退,又逢地動,連崩三座水壩,直接淹了兩郡府城。
郡中官員自顧不暇,更是無法引導受災百姓了。
此事一出,滿朝震驚。
之前的欽差大臣已召不回來,但隻派欽差前往,恐難以處理此等百年難見的大災。
正在朝中人人自危之時,太子請命,欲親赴災地。
皇帝在考量兩日後,允了太子的請求。
但為了確保太子安危,除卻隨行官兵外,皇帝又命司禮監調派甲兵,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妥,索性把掌印也給派出去了,與太子同行,並負責押送賑災銀。
這事發生了好幾天,時歸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等她得知司禮監將參與此次賑災後,府上的下人已在替時序收拾行裝,時序更是足有五日不曾歸家。
不知怎的,時歸心口直跳,莫名有些不祥預感。
她生怕阿爹一聲不吭就走了,已經準備好去闖司禮監,趕在她出門前,時序可算回來了。
賑災的隊伍明日就要出發,時序也是忙了兩日不曾合眼,麵上帶著難以掩飾的倦色。
看見時歸迎麵跑來,他習慣性接了一把。
不料他一時神情恍惚,竟往後踉蹌了兩步,嚇得時歸當場從他懷裡跳出來,瞬間紅了眼眶。
“阿爹……”時歸守在他身邊,大氣不敢出一聲。
時序用力閉了閉眼睛,好半天才把腦中的混沌驅散,睜眼毫不意外瞧見了晶瑩剔透的水珠。
“彆哭。”他替時歸拂去眼尾淚痕。
時歸不願讓阿爹徒增擔憂,趕忙把臉上的眼淚擦乾淨,又竭力穩著音調,輕聲問道:“阿爹是要走了嗎?”
時序點頭:“明日清早就出發。”
這一瞬間,莫大的恐慌將時歸籠罩,導致她接下來的話脫口而出:“我也要去!”
“阿爹,你帶上我行嗎?我保證不添亂,你讓我也跟著吧……”時歸把著阿爹的手,連聲乞求道。
時序的眉心皺了皺,又很快撫平。
他半蹲下來,與時歸平視:“阿歸可知自己在說什麼?我將去的可不是什麼風水寶地。”
這幾年時序出京辦差的次數不多,但並非沒有,出門最久的一次,足有兩月才回來。
但即便如此,等下回他再出去時,也不曾聽時歸鬨著要跟,最多隻是多叮囑幾句,叫他多多注意安危。
因此聽了時歸想要同
() 去的話,時序並沒有將其視作亂來,而是悉心說道:“南方水患影響重大,誰也不知現在的災地成了什麼樣子,陛下連發十二道詔令,也未能得知災地最新情況。”
“如今便是我與太子趕赴,也拿不準會碰到什麼。”
“或許我們會被直接攔在受災地外,隻能做些最基本的保障工作,也或許我們會深入其中,不知哪天碰見意外,被卷入洪水旋渦中也不是沒可能。”
“不會的!”時歸聽不得這種假設,抬手捂住時序的嘴巴,連連搖頭,“不會的,阿爹不會有意外。”
“你不要亂說話……”
眼看她又紅了眼眶,時序隻好改口:“是我說錯了,不會有事的,阿歸彆怕。”
“你且在家裡等我,隻要南方災情一解,我必然會在第一時間趕回來,這樣可好?”
時歸咬著下唇,半晌不語。
片刻後,時序再問:“還是說,阿歸一定要跟著了?”
這一回,時歸終於有了反應。
她好像極是羞愧,可又抵不過心中所願,便閉上眼睛,不敢去看阿爹失望的表情。
時歸聲音破碎:“我、我想去……”
“哪怕災地艱苦,可能幾日吃不上飯、喝不上水,這樣也要去?”
“要去。”時歸的聲音愈發堅定起來。
她仍閉著眼睛,也就沒有看見時序麵上的凝重。
又是許久沉默,時歸恐被留下,緩緩睜開眼睛,也不知怎的,眼淚緊跟著就下來了。
她哽咽道:“阿爹,你帶上我行嗎?我肯定不叫苦不叫累,也肯定不給你添麻煩,我就遠遠地跟著你……”
她想多做些保證,甚至連南方的家業都想到了:“我還一直沒去看過南邊的商街,這會就當我去巡視了行嗎?我不往災地湊,就在商街那邊待著。”
“阿歸可能不知道,商街所在的地方,也在此次水患受災的範圍內。”時序溫聲道。
時歸一下子就僵住了。
然時序下一句卻說:“莫哭了,將你帶上就是。”
時歸有些發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時序說:“回去收拾東西吧,無需攜帶太多,隻三五件換洗衣物就好,災地情況不明,帶的東西太多,恐也不方便行動,去吧,我去書房等你。”
“我——”時歸說不出話,隻知道重重點頭,用力抹了一把眼睛,不及答應,轉身就往西廂小閣樓跑。
半個時辰後,她帶著輕便的包袱返回書房。
隨後她才得知,時序雖答應她一起去南方,但並不打算讓她跟著賑災的隊伍一起走。
這也很好理解,賑災畢竟不是什麼輕快的事,攜帶家眷已是私心,若再添到隊伍中,定會引外人不滿。
時序說:“我會安排時二帶你跟在後麵,因災情緊急,多半會連夜趕路,但隻要有停下休整的時間,我便到後麵去找你,這樣可好?”
隻要能跟著一起去,時歸怎樣都可以。
她隻是問:“那阿爹身邊還有人嗎?叫二兄跟著你吧,我身邊有空青和竹月保護就好了。”
“無妨,此番除時五留守京城,剩餘五人都跟著,把時二留給你也不妨礙什麼。”
“阿歸隻需記住,我帶你同去可以,但有一要求。”
“是什麼?”
“不許受傷。”時序正色道,“若遇見危險,阿歸隻管往安全的地方躲,你隻要知道,隻有你安全了,我才不會心亂,才不會出現意外,可懂?”
“我知道。”時歸輕聲說,“我知道大兄他們都會保護阿爹的,若真遇事,我一定點顧著自己。”
“好。”
轉日清晨,外頭天色剛出現朦朧的光亮,時歸就被叫了起來,她夜裡本就沒睡著,一聽見外麵有動靜,第一時間坐起來,匆忙整理了衣衫,便趕緊跑出去。
時二已經提前等在外麵,見到她後無聲比劃的一番。
時歸了然,乖巧地牽住二兄的手,隻跟前麵的阿爹打了一個照麵,就被帶去府外的馬車上。
寅時末,賑災隊伍啟程。
在浩浩蕩蕩的賑災隊伍後,一架不起眼的馬車不遠不近地跟著,車上一片寂靜,時歸與時二相對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