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時失語，半張著唇，望著臨亭：“神君……”
“為你請來的。”他說，“打開看看。”
蘭絮手有些抖，小心打開卷軸。
霎時她的心猛跳了下，怔怔的。
這是一卷冊封君妃的旨意，蓋著天帝的寶印。
君妃……他去見天帝，原來不光是職責所在，還是要為她請封君妃嗎？
這一瞬，蘭絮腦子暈暈的，念頭紛雜，說不出是什麼感受。
她來天衍宮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用自己鹿活草之身，讓臨亭康複。
她沒想過和臨亭有其他牽扯。
等臨亭完全康複，她就可以離開。這是蘭絮原本的打算，她想得很清楚。在做出決定時，她不是沒想到流言蜚語對她日後的影響，但她願意去承受。
沒想到臨亭卻為她請封君妃。
旨意一下，整個九重天都會知道，收回更是不可能的。
蘭絮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哪怕做他的側妃，都已是抬舉她。當然，九重天也有許多神祗不在乎伴侶的身份地位，隻求一心人，比如秦懷。
但她也不是臨亭的一心人。
他們之間沒有感情，雖然同床共枕，卻自始至終都是不正常的關係，更是一段隨著他痊愈就可以終止的關係。
她的角色，其實和仙醫沒什麼不同。
他又何必為她請來君妃的名位？
而且，想必，這請封也不是順利的。天帝定對她有微詞，想來是臨亭堅持，這紙冊封才能拿下來。
蘭絮動動唇想說話，卻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手裡的卷軸仿佛沉甸甸的：“臨亭神君，您……”
臨亭道：“小絮，我們談談。”
蘭絮怔一下，莫名有些緊張。隻是當她發現臨亭看上去似有疲累時，她明白過來，他出門這一趟對於他的身體還是有些負荷的，他耗去不少力氣。
蘭絮忙收起寶卷，過來扶住臨亭，扶他去旁邊的小桌前說話。
“謝謝。”臨亭應一聲。
他被扶到小桌前，在蒲團上坐下。蘭絮也跟著坐在他身旁，小桌上有茶壺和仙草釀成的仙茶。蘭絮提起茶壺，為臨亭倒一杯茶遞過去，又為自己也倒一杯。
臨亭飲下幾口茶，歇上兩息，說道：“往後你要走怎樣的路，有何打算，那俱是往後之事。但現下，你在天衍宮，在我這裡，我不能教旁人對你非議。”
“嗯……我知道。”
臨亭的想法，蘭絮如何猜不出呢？他本就是個儘責之人，甚至有時候儘責得近乎一根筋。在冥海時，他為保她這個不熟識的叛徒，拔自己的龍鱗；如今，他也為她的名聲著想，不想讓她受旁人的委屈。
可是，那是他的君妃之位啊。就這麼被她占據，對他不公平不是嗎？
蘭絮想把自己這一想法說出來，可不知怎的，話到嘴邊竟有些說不出。
臨亭仿佛感知到蘭絮的意思，他道：“你不必考慮我，若是哪日，你想離開，我再去向天帝請一冊和離的旨意。”
蘭絮終於忍不住說出口：“這對您不公平……”
臨亭淡淡笑了一下，抬手攬過蘭絮，一隻手從她的發間緩緩穿過，如掬水般。
他說：“無妨。”
蘭絮靜靜靠在他懷裡，隻覺得觸耳的兩字，莫名就有種扣動心弦的力量。
嗅著他熟悉的氣息，她感到自己的心弦，好像真的，跳了一下。
成為君妃的日子，和之前還是有很多不同的。
之前蘭絮不好出門，但現在，哪怕她不出門，也會有許多人上門拜會。
隔三差五，就有仙神們攜帶賀禮，來見蘭絮。那些沒來的仙神則將禮物都送到，一時之間，空寂許久的天衍宮堆滿各式各樣的東西。而蘭絮就看著那些從前她隻能仰望的仙神們，如今對她恭敬友好。
和這些人平起平坐，蘭絮一開始還有點怯怯，慢慢才放鬆下來。
臨亭的身體越來越好，能多多出門走動。他帶蘭絮四處走走，看看九重天各處風景，順便拜會幾位朋友。
他們去朝鳳殿，謁見鳳曦和蘅蕪。
蘭絮終於見到蘅蕪了，自從蘭絮去天衍宮，這是她第一次回朝鳳殿。
蘅蕪的肚子依舊是平坦的，還沒到隆起的時候。不過，懷胎三月，正是個關鍵期。雖然仙神的體質幾乎不可能發生諸如小產這種事，鳳曦還是對蘅蕪嚴防死守，緊緊跟著她，生怕她有一點磕著碰著。
蘅蕪見到蘭絮，一顆牽掛的心落回原處。蘅蕪露出笑顏，玲瓏而耀眼。許是要做母親，蘅蕪身上散發著一種幸福的圓潤。
蘅蕪把蘭絮拉到後麵去，兩人在朝鳳殿邊走邊說話。
蘅蕪上下打量蘭絮，關切問道：“你這些天還好嗎？”
“我挺好的，蘅蕪，你呢？”蘭絮嬌柔問罷，方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很蠢的問題。蘅蕪當然過得極好，有寵愛她的夫君，至高的地位，要做母親的欣悅，九重天找不出比蘅蕪更幸福的人了。
這時蘅蕪握住蘭絮的手，語調更關切兩分：“蘭絮，臨亭神君對你好嗎？”
蘭絮怔了一下，稍稍側頭，抿唇道：“挺好的。”
——就像對待貴客那般，細致妥帖，處處顧著她的感受。
蘅蕪仔細觀察蘭絮的表情，看不出什麼破綻，隻好選擇相信：“那就好。”她說到這裡停一停，望著蘭絮，定定道：“蘭絮，你以後都會留在天衍宮嗎？”
蘭絮沒有回話，麵色露出一絲遲疑。蘅蕪透過這抹遲疑，看出蘭絮也在迷惘。
蘭絮沉默良久，喃喃：“大概不會吧。”
冊封她為君妃，隻是權宜。她清楚自己的身份斤兩，更沒想真把自己當貨真價實的君妃。且她覺得，臨亭亦隻是出於責任心，才對她說那樣的話，他也並不中意她。
隻是，不知怎的，這般想下去，心口竟隱隱發沉。蘭絮索性鬆開抿著的唇瓣，不想了。
而蘭絮沉默的時候，蘅蕪也在看蘭絮。
蘅蕪透過蘭絮，仿佛看到從前的自己。
蘅蕪想到從前的自己，剛到鳳曦身邊時，便總想著日後待鳳曦厭倦她，她就與他斷了。誰想隨著兩個人接觸越多，她喜歡上鳳曦，鳳曦也喜歡她。後麵彆說她離不開鳳曦，鳳曦更是生怕她走人。
今日的蘭絮，好似昨日的自己。
那今日的自己，未必不會是明日的蘭絮。
何況，臨亭神君親自去給蘭絮請封君妃，蘅蕪聽說，天帝一開始不同意，說蘭絮有罪。是臨亭極力為蘭絮辯護，將一切罪行歸於商爍，天帝才無奈下旨的。
所以，蘭絮以後會不會留在天衍宮這事，還得看臨亭神君是怎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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