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湛在祁和府上其實並沒有坐很久,就起身告辭了,一國太子,能忙裡偷閒的時間就隻有這麼一點點。
他對祁和表示:“待你我大婚之後,這樣的日子決計不會長久。”
“孤不會讓你獨守深宮。”
“會對你很好、很好。”
想了想,聞湛又對祁和鄭重其事的多說了一遍:“很好的。”
祁和聽的心驚膽戰,又害怕【回家倒計時】再增長,隻能硬著頭皮,想快點把聞湛送走。他根本不敢說什麼“多坐一會兒吧”的客套話,甚至可以說是根本不敢說任何話。生怕這位神經病殿下再來一波騷操作。
兩人一藍一白,並排相攜走出了畫舫。
當候在遠處的仆從上前跟在兩人身後的刹那,聞湛的氣質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還是那個他,又不再是他。
就像是一柄入了鞘的寶劍,看不見鋒芒,也再沒了淩厲,他突然變成了一個好似人畜無害版本的他。嘴上無笑,眼中卻透著溫和的光芒,就像是一團不諳世事的小太陽,始終散發著爽朗和煦的光。整個人都如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帶著已然錯過了被雕琢的最佳時機、隻能一生如此的遺憾。連本來挺拔頎長的身姿,都仿佛微不可察地彎了下去。
但是偏偏聞湛這樣偽裝出來的弱氣,並不等於讓人不喜的懦弱,而是帶著一派從小衣輕乘肥、養尊處優才能擁有的天真,眼底沒有絲毫的陰霾。
毋庸置疑,這便是這大啟的太子。若生在盛世,得遇良師,亦不失為一代守成明君。
在扮豬吃老虎這一塊,若聞湛認第二,全大啟就很難再找不出來第一了。
一行人前呼後擁地穿中庭,繞影壁,終於到了大門口,高大的門楣上,鑲嵌著六個正六角形的戶對,按照爵位品級彩繪著吉祥福壽的表示。
聞湛在雕刻著神獸與祥雲紋路的蕭牆前駐足,回身與祁和招手。
祁和還沒有來得及爬上眉梢的喜悅,隻能再一次放了放,遙遙與聞湛對峙,懷揣著僥幸希望今天能就到這裡,再不生出事端。
但很顯然,不可能。
聞湛再次出聲,加重了語氣,喚祁和上前:“君和,來。”
“君和”是祁和的字,在他襲塗山君爵位時,由女天子親自賜下。取“君子和而不同”之意。
聞湛私下裡心情好的時候都喜歡叫祁和“乖乖”,一旦叫了字,那便是沒得商量,甚至暗藏著一層“你若不過來,那孤就過去了”的潛藏之意。
祁和隻能板著臉上前,仰頭朝聞湛看去:“殿下?”
聞湛溫和笑著,朝祁和伸出了手,看上去好像是朝著祁和的臉就捏了過來,祁和也反應靈敏的直接低頭,想要躲過聞湛的手。
電光火石間,祁和甚至連自己躲避的理由都想好了,就用聞湛一貫對外的“喜潔”為由當解釋。聞湛也確實是個潔癖患者,從小到大,他連與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姊都不願直接接觸。
但祁和沒想到,聞湛的手直接就順勢揉到了他的頭上,唇角掛著一抹得意,出賣了他本來目的——就是打算揉頭。
這種時候聞湛的潔癖好像憑空就消失了,堪稱“薛定諤的潔癖”。
聞湛琥珀色的眼睛,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他根本沒有在意祁和的閃避,甚至好像覺得這是一件多麼有趣的兄弟互動。這一局,又是他小勝,他熱情地朝著另外一個當事人發出邀請:“下次我們繼續呀。”
祁和:“……”如果不可以罵臟話,那他就無話可說。
此後的很多天,祁和對外都一直“病”著,一邊等死,一邊在心裡琢磨著該如何應對太子的提親,就很愁。
司徒器給祁和寫來第一封信時,祁和對於“如何死”與“如何應對太子”兩件事,都還沒什麼頭緒。
人一到瓶頸期,往往除了乾正事以外,做什麼都會很快樂。祁和覺得自己約莫便是如此,所以才會連司徒器狗屁不通、辭藻瞎用的信,都能讀得津津有味。
司徒器除了不會罵人以外,還算個合格的紈絝,整日跑馬遛鳥,不學無術,沒什麼本事,心卻挺野,沉浸在溺愛幺兒的母親為之編造的世界裡,總是對自己蜜汁自信,覺得他隻是懶得做,一旦認真起來,那必然會驚天動地,日月無光,成就一番偉業。
現如今才明白了什麼叫“書到用時方恨少”。
司徒器抓耳撓腮、費儘心思地給祁和寫了這封信,隻是不想讓自己在海內有名的公子和麵前顯得太過沒有文化。
好巧不巧,祁和自認也不是一個多有文化的人。外麵那些什麼吹他才華橫溢、王戎早慧的彩虹屁,每每都讓祁和羞愧得有些不敢麵對。這些古代的顏控也是真敢閉著眼睛瞎吹,他自己聽了都臊得慌。
但一切都是為了維護“公子和”的人設,也是祁和自己帶頭搞粉圈文化給作出來的孽,再尬,他也隻能硬著頭皮囫圇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