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戰,漫天紅雨。
司徒器的刀已經斷了,箭也沒了,如今他單手緊握著的是一杆不知道從哪個屍體上扒下的紅纓槍,槍頭被緊緊地插進了泥濘的土裡,司徒器半個身子都在靠這份力量與土地博弈的力量在支撐。他實在是太累了,累到感覺自己宛如一個被符咒驅趕的茅山僵屍,隻有身體在動,靈魂早就已不知道飄到了哪裡。
但司徒器卻始終沒有倒下,他就這麼堅持著,任由身上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鮮血由滾燙變成冰冷,再到凝結。
他咬著牙,喘著氣,看雨水穿過薄霧,心想著,不,他早已經忘記了該如何思考。
他隻知道要殺下去,要拚下去,要……
“少將軍,少將軍!”軍師的聲音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哪怕它其實就近在耳邊。軍師嘗試著一點點握上了司徒器扶著長-槍的手,試圖讓少將軍鬆開他最後的倚仗,軍師說,“我們贏了,將軍,所有的蠻族死士都死了。”
但是沒有用,司徒器的手就像是鐵鉗,死死地抓著槍-杆,誰來勸了都沒用,不主動去攻擊穿著大啟甲士服裝的人,已經用儘了他最後全部的理智。
有靈性的軍師突然靈光一閃:“雍畿已經沒事了,雍畿城內的人都安全了。”
“都,平安了?”司徒器的眼睛直直的看著前方,那是蠻族死士攻來的方向,他的背後是從作戰開始他便一眼都再沒看過的故鄉。他把它小心翼翼的藏在自己的身後,就像是那裡藏著珍寶。
“嗯,所有人都沒事了。”軍師一門有門,順著這個思路就更加賣力的勸說了起來,“您的爹娘沒事了,司徒家沒事了,天子也沒事了。”
天子!
一語終於驚醒了夢中人。
司徒器徹底放開了手,在閉上眼睛,讓自己陷入一片黑暗之際時,他隻有一句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的話——誰關心什麼自私自利的父親,什麼司徒家,他隻想那一個人能得見盛世。
***
祁和回到府裡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但他並沒有著急入睡,因為家裡還有一樁官司和一份禮物在等著他。
官司依舊來自兩個婢女去月和霜月。去月始終沒能打消對霜月的敵視,想儘辦法要讓這個“叛徒”滾出祁府。霜月不敢道委屈,她確實聯係了外人,引來了宸王,但她真的很想留下,連往日裡能塞得下五碗飯的胃,這天晚上都謹慎地減少了一碗,力圖證明自己是個經濟適用型的好婢女。
祁和與去月是一起從他兄長統治時代熬過來的革命友誼,但他也不想白白浪費了師兄謝望送來保鏢的好意。
他一個頭兩個大地坐在燈下,看著去月虎視眈眈的樣子,就知道今天沒有辦法善了。
不承想,去月在看清楚祁和的模樣後,直接失聲尖叫了出來,她已經有些年頭沒在祁和麵前這樣過了:“公子!是誰傷了您?!”
祁和拿過銅鏡一看,明明是上過藥的脖子,看上去卻更恐怖了。已經由紅轉青,青到發黑,宛如誌異裡被鬼差標記後的索命繩印。
祁和本想說無礙的,可轉念一想,話到嘴邊卻變成了:“現在局勢複雜,波譎雲詭,我以後出門還是需要一個不容易被人注意又武功高強的人貼身保護的。”
祁和意思很明顯,就是想借著這個事,留下霜月,又給了去月體麵。
去月在祁和開口後,也幾乎瞬間就想到了霜月,彆看她瘦瘦小小的,卻是個可以徒手乾翻十個大漢的真高手。去月也很清楚自家公子會這麼說,約莫是聖父病又犯了,想要救下霜月。可這是陽謀,公子說的對,現在的他出門不帶個人真不行。
思來想去,去月唯一能想到的辯駁理由好像隻剩下了:“霜月之前已經在府門口暴露過身手,大家都知道她了。”
不等祁和回答,一直抿著唇,跪在一邊安靜等待命運的霜月,在關鍵時刻開始發力:“這個簡單啊姐姐,我可以去掉易容!”
去月更加生氣了:“你一直是易著容的?!!”
霜月還是那副傻乎乎的樣子,她全部的技能點大概都點在了練武上,老天是公平的,給了她絕世身手,自然也就要收去點什麼,好比她的腦子。她有問必答,實話實說:“嗯,來之前,謝生說不好太惹眼。”
洗儘鉛華,霜月露出了她的本來模樣,美得……特彆不安於室。
要說霜月美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程度倒也不是,在祁和麵前,就沒有人可以自稱驚豔。隻是霜月的臉與她的性格有著極大的反差,反差大到去月都忍不住懷疑霜月這傻大妞的性格是不是裝出來的了。
不過,去月轉念一想,如果霜月的性格是真的,那……:“既可以為公子擋劍,也可以為公子擋桃花,確實合適。”
婢女的官司解決了,剩下的就是宸王送來的禮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