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奶, 這怎麼可以?”
“對啊,太子表哥怎麼辦?”
不等太子與宸王兩個當事人知道並發表意見,薑家的其他人已經先替他們不乾了,特彆是祁和的兩個表姐,都是一副花容失色、傷心欲絕的模樣, 齊聲道:“他知道後, 該多難過啊。”她們自己要是被傷害了, 大概也不過如此。但粉絲的親媽眼就是這樣, 舍不得自家愛豆受一點委屈, 恨不能以身替之。
“閉嘴!”薑老夫人一個眼神過去, 兩個雞籠都快要摁不住的薑家娘子,就都縮著脖子閉了嘴, 再不敢出聲。隻是心裡難免有些委屈與怨懟,明明上午阿奶還不是這樣的,怎麼突然說翻臉就翻臉, 祖母偏心!
薑老夫人嗤笑, 把兩個孫女的小心思儘收眼底。她之前縱容她們鬨,隻是因為她想看看在外界紛紛擾擾的情況下, 祁和會如何選擇,有沒有繼續堅守本心的毅力。
如今祁和已經給出了結果, 她自是不會再容她們這樣在自己麵前沒大沒小地放肆。
“他們難過重要, 還是阿和難過重要?虧你們還是當姐姐的!”
兩個剛剛還吵得宛如對家的女孩, 現在倒是立場一致了, 被老太太這麼問, 她們多少也覺得有點理虧。隻是,隻是……:“還請阿奶明鑒,我們不是在逼表弟,隻是就事論事,私心想、想著,找出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話還沒說完,薑老夫人就已經明白了她們的大膽想法。老太太差點被這倆腦子不好的給氣笑了,也不著急訓斥,隻一步步反問:“那你們說一下你們的高見,怎麼才算兩全其美,也讓我老婆子開開眼。”
“就……”薑六娘的臉皮要更薄一點,這也與她是三房的女兒,在家裡一直是個隱形人有關。雖然難得被強勢的祖母縱容一回,也不敢太過出格,支支吾吾,說不清楚。
薑小娘子是二房最小的姑娘,就沒那麼多的顧慮了,她性格是真的驕縱,看不明白局勢,想不清楚問題,遇事隻會從最淺顯的字麵意思出發。見祖母發問,她就直白地把自己的小算盤全說了出來:“表弟不願意,我,我可以啊。”
當然,薑小娘子畢竟是個養在深閨人未識的小姑娘,雖嬌蠻了些,也是知道害羞的,隻簡單的說了一下。
說完,她還很有小姐妹同甘共苦的情誼,明明羞得要死,也要替六娘一起並說了:“再把六娘嫁給宸王,誰都不得罪,這不就是兩全其美了嗎?不,是三全其美,和表弟也可以如願以償。反正他們提親也是提到薑家的呀。”
腦子不好,見識不夠,就容易產生這樣驚世駭俗又自認為聰明絕頂的癡心妄想,因為不知道後果,所以毫無敬畏。
二夫人還在恍惚,沒能及時聽到女兒都說了怎麼樣的孟浪之言。她自聽到司徒器告訴她的噩耗後,便心神不寧,根本無心他顧。
三夫人倒是想來捂住薑小娘子的嘴,但為時已晚。
薑老夫人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庶子的這個小女兒,知道她笨,但沒想到她可以蠢鈍如斯。更讓老太太震驚的還是她一輩子要強,竟生了這麼一個在男女之事上毫無臉皮的孫女:“他不喜歡你,你還要嫁給他?”
“都說日久生情,他隻是現在不喜歡我,以後,可說不準。”薑小娘子自我感覺可良好了。但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已經開始替她尷尬。
“彆說了!”三夫人終於開口,不想薑小娘子把自己的女兒也一起連累了去。
“哈。”薑老夫人都要笑出眼淚了,她抬手,輕輕拭去眼角的一粒淚珠,動作還是那麼優雅,臉上的表情甚至都沒有怎麼變化。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氣到極致時才會如此模樣。她本隻是想敲打一下兩個心大的天真姑娘,如今才意識到,天真的應該是她才對,她自以為保護好了家人,卻忽略了最重要的——
那根也許從不存在在薑小娘子骨子裡的驕傲,真正的自尊自傲。
“你算個什麼東西!”
薑老夫人終於爆發了出來。她罵人的時候,從來也都是最狠又最響亮的那一個。這話如刀似劍,亦如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刮在了薑小娘子的臉上。
既然她是這般的輕骨頭,那就索性直接全部打碎了,再重新捏起來吧。
“太子與你有關係嗎?一口一個表哥,也不怕笑掉彆人的大牙!”
與太子有血緣關係的是薑老夫人。但如今的薑家,真正與薑老夫人有血緣關係的人,其實已經一個也無了。他們都是薑老爺子的後代,卻沒有一個真正是從薑老夫人肚子裡爬出來的。
“阿、阿奶……”薑小娘子被徹底嚇到了。
其實薑老夫人的話還沒有真說絕了,畢竟還有兒子的情分在,她沒有真的點出那一句“庶子出身”。卻足已經讓這個年紀的薑小娘子難堪到了極點。
“您怎麼能這樣對我!”她哭得好大聲,感覺自己委屈極了,不明白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薑家的兩個小娘子,在老太太閉關的日子裡,一點點的被外麵彆有用心的人攛掇得大了膽子,多了很多根本就不應該有的心思。若不是她們的爹都懦弱沒主見,指不定現在已經全家一窩蜂地也紮進了奪儲的旋渦中。
“給我跪下!”薑老夫人還是那樣冷酷無情。然後,她看了眼已經被嚇得直接僵在原地、沒有辦法給出反應的薑六娘,“我沒說你嗎?!”
兩個小姑娘“哐”的一聲,齊齊都跪了下去,涕淚漣漣,不能自已。
之前給薑家兩個小娘子洗腦的人,一看便是派係分明,立場明確。王姬聞岄拉攏了薑家的六娘,她爹是薑三郎,隻是禮部一個小小的祭酒;而太子的人則因為得天獨厚的關係,牢牢地把掌家的二房控製在了股掌之中,其中雲英未嫁的薑小娘子更是為太子搖旗呐喊最大聲的那一個。
“說,你們算什麼,能擔得上這一聲‘皇親國戚’!可以這麼把宸王與太子玩弄於股掌!”
薑六娘已經不斷地開始磕頭認錯了,她之前被捧得太高,從自卑到自傲,陡然富貴,真就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還求祖母開恩,我以後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薑小娘子還在死撐,她怎麼就配不上了,她不比任何人差,她……
是啊,不比任何人差的她,為什麼會想要通過婚後的小意溫柔,來祈求一個根本不愛她的男人的垂憐呢?他不喜歡她,是他的損失,她硬要糾纏下去,又能得到什麼?
薑老夫人冷眼看著兩個孫女截然不同的反應,雖麵若冰霜,實則卻反而是終於稍微鬆了一口氣。還能想明白,就還有救,真是老天保佑。她倆如今的轉變都沒錯。既要對隨時可以要了你腦袋的人保持敬畏之心,卻也要明白女子生於世本就比男子艱難,若她們自己都不尊重自己,又如何能得到彆人的尊重?
她們應該明白,自己既沒有能夠左右太子與宸王的權力,卻也不該因為一份虛無縹緲的愛情而委屈自己,低如塵埃。
前者是外物,後者是內因。
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但老夫人真正要警告的,卻不隻是兩個年輕的小娘子,她們畢竟年少天真,有再多的愚蠢也不怕,知道錯了,爬起來就是。老夫人真正憂心的是她們所代表的兩房。薑家已經夠尷尬的了,若這個時候又來一段兄弟鬩牆,那他們直接把家拱手讓人就好了,何必要遭受這樣一點點看著家裡徹底被自己敗了的折磨?
薑二舅與薑三舅雖沒有被訓斥,卻也是一陣麵紅耳赤,本就不敢違逆嫡母,此時更是連一點點小心思都不敢有了。
薑老夫人點到即止,讓兩個小娘子起來繼續反省,沒想著讓她們難堪下去。
話題重新回到了求親上。
“成婚是結兩姓之好,你情我願的事情。允許他們提,不允許我們拒絕,像話嗎?拒絕他們,我們名正言順,你們有什麼好怕的?”
“怕、怕被報複,被威脅。”薑家小輩們小聲開口,像極了被教導主任攔在校門口反省自我的不良學生。
“所以,你們就寧可犧牲自己的家人,讓一個男人去嫁給另外一個男人?”
“阿和本就喜歡男子啊。”三夫人稍稍辯解了一句。薑家的幾個兒媳都算是比較有膽量的了,雖然怕薑老夫人,但她們占理——至少是她們以為自己是對的的時候,她們還是敢據理力爭一兩句的。
“你不也喜歡男人,難不成全天下所有男人你都喜歡嗎?”薑老夫人就是個人形嘴炮,“是個男人對你提親,你就願意嫁給她?”喜歡同性,和隨便找個男的拉郎配是兩碼事,這與給寵物強行配種有什麼區彆?況且給寵物配種,還講究個寵物之間的你情我願呢。
“阿和是男子,是可以自己娶親的,為什麼非要他嫁,不能是他來娶?這個你可有想過?說到底,還是你根本不在乎他到底如何,你隻在乎你自己!”
薑三夫人啞口無言,薑家的幾個夫人之前對於祁和,確實是過於輕慢了,因為在心裡就篤定他活不長。塗山君如何?宛丘四公子又如何?到最後他一死,這些東西還不是都得歸了他們這些親戚?
不少薑家人都羞愧地低下了頭。
薑老夫人看說得差不多了,也就收手了。畢竟她的目的是敲打,不是敲死,她也不想給祁和拉仇恨。老太太宅鬥宮鬥了一輩子,最是明白如何將自己強勢的性格利益最大化,在發了好大一頓脾氣,把所有人都嚇唬到了後,她毫無預兆的就軟下了語氣,沒有得理不饒人,反倒是透著一股子被傷透了心的無力,這才最是動搖人心。
“不管是太子還是宸王,我都會去處理,如果你們還相信我這個母親的能力。
“我也相信阿和,會想辦法不給家裡添麻煩。他拿你們當家人,你們呢?好好想想吧。
“彆學司徒家那不是人的老東……”
薑老夫人一時間說得太順嘴,差點忘了司徒老將軍的兒子司徒器也在,趕忙閉了嘴,想換個詞。哪怕父子有矛盾,她這個親家也不好這麼當著人家兒子的麵說人的。
反倒是司徒器是個渾不吝,在看透了親爹的本性後,他很快就想明白了。痛苦嗎?肯定痛苦啊,誰在遇到心中的好父親形象破碎,能夠輕易緩過去呢?隻是痛苦並不影響司徒器更加叛逆地與他老子對罵。他不好過,讓他絕望的人就更彆想好過!
“總之,你們要還是信不過,那就斷絕關係吧。從薑府分出去,我自會給你們一筆該屬於你們的銀兩,去過你們自己的小日子,不用管我與阿和的死活。我在這裡也可以對你們保證,再苦,再難,我不會求你們一句!”
“阿娘!”薑二舅最先頂不住了,他是真的心軟又善良,是個好人,也最是孝順,撲到老太太腿邊,還沒開口,已經哭了,老淚橫流,真情實感。
“您這是說的什麼話?兒子怎麼會分出去不管您?您這是在誅兒子的心啊。”
二夫人也終於大夢初醒,在這種時候她還是很尊重丈夫、與他同進同出的,跟著一起哭了起來:“娘,兒媳什麼時候說過不把阿和當一家人,不管您的話了?您可不能這麼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