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剛剛還有王姬對他的提醒之誼。
祁和說完,就輪到了太子。
太子還在那裡冷靜地演戲,哭著天子的死。不能說太子哭泣的部分是演戲,但至少以太子真實的性格來說,他會傷心,卻絕不可能在這麼大的事發生後的第一反應是哭,還是一直哭。他在傷心的同時,也會分清楚事情的輕重緩急,把一切引向對自己有利的方向,這才是太子。
宮鬥真的能把人變成很可怕的東西,哪怕是曾經的小可愛太子也不例外。
太子一邊哭,一邊說出了他所看到的。不出祁和意料,太子進去時,女天子已經死了,他沒有看到是誰殺了天子。
以祁和對太子的了解,他知道太子說的全是實話,不一定說了全部的信息,但肯定沒有一句是謊言。他做了和祁和一樣的選擇,並沒有把矛頭指向王姬。
接下來就看王姬聞岄的選擇了。
“是聞湛殺了阿娘,我看見了!”王姬猛地站起,說了這樣的話,但不等眾人大驚失色,她已經攏了攏長袖,又緊接著道,“你們是不是都在期待或者以為本宮會這麼說?我相信這也是幕後凶手的目的,不管他是誰。他就是想看到我們姐弟相殘,國家大亂。但是抱歉,要讓他失望了,我還不會沒品到這個地步。”
王姬聞岄也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麼莽撞無腦,在這個皇宮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保護色。這種時候和太子互相指責,說對方才是凶手好擺脫自己的嫌疑,無疑是最愚蠢的行為。
鷸蚌相爭的結果,隻會便宜了彆人。
“我和他們一樣。”王姬重新坐了回來,脊背挺得筆直,她永遠不會忘記屬於她的驕傲。
王姬聞岄進去的時候,天子已經死了,她隻看到了自己的阿娘倒在血泊裡。聞岄之所以渾身是血,是因為她上前捂住了天子的胸口,想要為天子止血,她想要抱起她,卻意識到已經晚了,她什麼都做不了。
“那您為什麼要叫太子殿下和公子和進去?”
“如果隻有我,我說什麼你們會信嗎?”聞岄冷笑,並沒有否認自己的目的,主要是她信不過太子。如果太子是乾淨的,而又發生了這樣的事,哪怕太子知道她是無辜的,太子會不會做點什麼,可不好說。趁機處理掉她這個一直找碴的大麻煩,聽起來是多麼誘人啊。
當然,事實證明,是聞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太子並沒有這麼做,他甚至沒有懷疑第一個進去的她會是凶手。
太子自然是順杆爬地哭了起來:“皇姊,我怎麼會這麼對你?我永遠不會懷疑你的,因為你是我的手足啊。”
王姬一副被惡心到了的樣子,對太子避之不及地揮了揮手。
祁和這時候才注意到,王姬每次厭惡太子,都是太子在演戲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又或者……那王姬可就會變成一個十分棘手的人物了。
“現在,你們打算把我們怎麼樣?”王姬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不是打算做什麼,而是“他們”打算怎麼處置他們。真相從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哪個結果會對自己更有利。
“我很想相信三位……”王賢道。
“不可能!”魯王終於坐不住,哪怕是太宰也壓不住他,“一定是你們中的一個殺了陛下,你們這幫狼心狗肺的畜生!”他想要殺了攔在他繼位前麵的兩個絆腳石的心是如此明顯。
也是直至這個時候,魯王才想起來為他同父異母的血親假哭。
“我可憐的陛下啊,您在天之靈看見這樣兩個孩子,肯定會很後悔,還不如沒有生過他們吧!”
“那你說怎麼辦?”司徒老將軍是個脾氣和耐心都不算很好的人,最煩的就是魯王這樣沒本事還愛亂叫喚的。他情緒頗為複雜地看了眼祁和,這是他大兒子喜歡的人。他的大兒子已經不能站起來了,也許這就是大兒子最後的快樂。他應該設法保下他的,如果祁和不會影響到他的大事的話。
“以防萬一,反正凶手隻在他們三個之中,我提議……”都殺了。
所有人都知道魯王蠢,沒想到他可以蠢到這樣沒有遮掩。大家徹底無視了他,回到了案件本身。
“兩位殿下都沒有理由對天子動手。”
“那可不一定!”魯王繼續怒刷存在感,他很顯然是有備而來,“岄娘覺得陛下偏心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前些日子還與陛下發生過爭吵,負氣離開;至於湛郎……我聽說了一個很有趣的傳言,想讓阿和來給證明一下。”
祁和在電光石火間,就想到了他之前從瘋了的天子口中知道的事,他想阻止,但已經來不及了。
“天子曾口稱,她沒有辦法把自己的孩子撫養長大……”
“是也不是?”
祁和已經準備直接否認了。
就看到太宰站了起來,情緒難得有了欺負,眼神是如此鋒利:“一派胡言!我看魯王殿下是傷心過度,連腦子都糊塗了,請殿下去外麵休息!”
“你不能這麼對我,王賢你……”
事實證明,太宰要比魯王有權利威嚴多了,他一句話,魯王被拉了出去,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王姬猛然側頭,死死地盯著聞湛,她知道這不是開口詢問的好時候,但她心中的疑問卻不會就此打住。魯王說的是真的嗎?
太子瑟縮了一下,繼續大哭,好像他也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但莫名地,祁和就是覺得,太子早就知道了。
“老臣也願意相信三位的無辜,隻是不好就這樣對外交代,還請殿下給老臣一點時間,待我找到真凶。現在,就……難為幾位了。”王賢擺了一個“請”的手勢。
簡而言之,他們被軟禁了。
就軟禁在無為殿內旁邊的一個院子裡。
太子身份特殊,不能背上這樣的汙點,便以“傷心過度”為由,被請回了東宮“救治”,其實還是軟禁,隻是被軟禁在更高級一點的地方。
而祁和卻要忍耐與聞岄同院,一西一東,兩側廂房,抬頭不見低頭見。
祁和以為一旦沒了人,聞岄第一反應就是來問他,到底有沒有那樣的傳言。但聞岄卻隻是深深地看了眼祁和,然後直接摔上了門,進了自己的房間。
不一會兒,祁和就聽到了壓抑的哭聲。
王姬大概不知道,這裡的隔音不算太好。
祁和也跌坐在凳子上,終於有了時間去傷心,去回憶,去……整理自己的情緒,今天真的發生了太多事情。
直至司徒器躲過侍衛,翻牆進來,祁和都始終沒有辦法從恍惚裡抽身而出。
司徒器敲響了廂房後麵的窗戶,避免了被對麵的王姬看到。
“你怎麼來了?”祁和打開小軒窗,趕忙讓司徒器進來。他在看到司徒器時,鬆了好大一口氣,看來是沒有被發現。
“我來救你。”司徒器得知祁和被軟禁後,第一反應就是來救人,但說完之後就話鋒一轉道,“不過,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和我走的,你想找出凶手。我幫你。”
“你知道什麼了嗎?”祁和聽出了司徒器話裡的篤定。
司徒器也沒有賣關子,直接都說了出來:“我一直躲在暗處看著天子的無為殿。”不得不說,司徒器這一回真的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沒有人進去,也沒有人出來。那凶手就像是憑空變出來的,除非他提前就在裡麵,又能在事發後以一個合理的理由現身出來。”
“天子暗衛!”祁和立刻懂了司徒器的意思。
天子是有暗衛的,在女天子這一代,天子暗衛被極大地削弱了,他們唯一的作用隻剩下了被安排做天子的替身,為她擋下了一波又一波的刺殺。
暗衛真正可怕的地方,在聞湛的那一代才會大放光彩。
司徒器懷疑是暗衛裡出現了叛徒:“我看到王賢也在排查暗衛。”司徒老將軍於王太宰是最大的政敵,兩人之間的勢不兩立天下皆知,司徒器從小在這樣的家庭裡耳濡目染的長大,對王賢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尊重。
“不可能。”祁和搖頭否認了,他有了一個更加大膽的猜測,“我懷疑天子沒有死。”
“什麼?!”
祁和一開始看見天子的屍體時,衝擊是很大的,但事後想一想,他並沒有特彆悲傷,不是他不難過,而是他總覺得那不真實。最讓他懷疑的還是王賢的態度。
天子的替身都是從小培養,刻意與天子越像越好,也不知道是什麼秘法,但總會成功。而為了區彆於天子,避免發生李代桃僵的慘劇,每個替身身上,都會有旁人很難知道的隱秘記號。隻有少數人知道這個記號,祁和就不知道。
但祁和懷疑,王賢當時在屍體上尋找的,便是那個記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