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殿內的所有人拿下?
殿內一共就三個人:王姬聞岄, 太子聞湛以及塗山君祁和。
“怎麼拿下?”、“我能拿下誰?”、“這都是平時連多看一眼都不敢的人, 現在讓我去製服人家, 我也配?”應聲而來, 又遲步在門口的侍衛臉上, 出現了一樣的三連拷問,直擊魯王靈魂, 非常不給麵子。
隨著魯王進來的其他大臣, 都平靜的看著他,仿佛在建議有這個勇氣爭儲, 不如先找陳白術看看腦子。
不管諸侯世家對皇室有沒有基本的尊重,至少在這個當口,是不會出現動手直接把太子三染關起來的荒唐之事的。魯王也並沒有他以為的那樣一呼百應的能力。
他被氣得不輕。
但……誰在乎呢?他也是不被尊重的聞氏一員。
甚至在司徒老將軍從魯王身邊走過時,他都懶得看他一眼, 撞上時,還宛如自己撞到了什麼垃圾,帶著明顯的厭惡與不耐煩。
殿內的三個人, 是女天子僅有的一兒一女, 以及他最為寵愛的近親。
從感情上講, 他們誰都不可能是殺害女天子的凶手。
不過,從現實邏輯來說, 女天子在昏迷接受太醫治療時, 所有人都等在殿外, 一步也沒有離開;然後她醒了, 喝退了伺候在殿內的宮人與太醫——從這裡開始, 一直到女天子倒在血泊之中,殿內就隻有不請自入的王姬、被王姬喊進來的太子,以及緊隨太子之後進入的祁和。凶手必然在他們三人之中。
祁和要比後麵進來的人多一條信息——他自己肯定知道自己不是凶手,他進來看到的就是王姬與太子站在女天子的屍體旁,而王姬雙手染滿了血跡。
至少從目前來看,凶手隻可能在王姬與太子裡二選一。
場麵一時間亂得可怕,有哭聲,有質疑,但祁和隻感覺到了說不上來的不真實,他沒有辦法去證明哪裡不對,可就是不對。一定有什麼細節被他忽略了。
但現在並不是想這些的最佳時機,祁和所知道的曆史已經徹底崩盤,那再也無讓他以一個先知的角度為未來保駕護航。
換言之,下一刻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祁和深吸一口氣,深深的看了眼聞湛,這個未來會給大啟帶來百年和平的聖明君主,他不應該折在這裡。
而你說巧不巧?作為三個嫌疑人中的他,早就不想活了,一直尋死不成。祁和私心想著,眼前不就是自己的機會嗎?隻要自己認罪,既成全了自己,又救了太子,也就間接幫助大啟的曆史線重回正軌,能夠再一次屹立於世界之巔。
就在祁和一步邁開,想要上前開口時,王姬卻死死地抓住了祁和的胳膊。
祁和詫異回頭,看向王姬。王姬的力氣是那麼大,都不用祁和去看,他都能肯定自己的胳膊上現在肯定已經有五個鮮明的手指印了。
祁和不明白王姬這是在搞什麼。
其他人在這個混亂的場麵裡,有人根本無法注意到他倆,但也有人看到了。
王姬的應變能力很強,或者說這是她一貫的習慣,對於自己的行為,她給出的解釋就是不給解釋。她憑什麼解釋?她是王姬,女天子唯一的女兒,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她,就是王法。
她很小聲地在祁和耳邊道:“我知道你不怕死,甚至像你這類人為了所謂的大義也不怕死後背負什麼千古罵名……”
祁和在心裡小聲道,不,你錯了,我怕得要死,我根本不是什麼君子。
我隻是想回家。
祁和其實也知道,他一直在自欺欺人,他這種尋死的思路是存在問題的,就,【回家倒計時】始終沒有見底,他的死未必能帶他回到現代,很可能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但問題是,他已經嘗試了他所有能去做的辦法,他沒的選了,隻能死馬當活馬醫。而他很高興他的死不隻會帶來傷痛,還可以救下一些人。
“……你甘心嗎?為了替聞湛平事,讓真正的凶手逍遙法外。”王姬聞岄以一種篤定的目光看著祁和,自以為抓到了祁和的軟肋。
你猜怎麼著?
她是對的。
祁和並不甘心讓凶手就這樣被放過。
人到中年的太宰站了出來。太宰就是宰相,也叫大塚宰,責任便是總管天子的一切事務。在天子不明死亡,而僅有的兩個繼承人都卷入了這場刺殺天子的嫌疑旋渦後,太宰無疑是最有發言權、並應該作為主事人站出來的那個。
眼前的太宰,在祁和所學的曆史上,也算是個名人。他姓王名賢,一個失敗的詩人,成功的政治家,亦是一手扶植謝望走到今天的伯樂。
王太宰還是太子太傅,太子名義上的老師。
他也曾是女天子的良師益友,是真正教導過女天子如何成為一個合格天子的人。一邊控製天子當傀儡,一邊又努力當了一個好老師。他這個人很矛盾,對國家也算儘心儘力,對天子也不能說是虐待,隻是,相比起當個徹頭徹尾的聖賢,他更想滿足個人私心,是個控製欲很強的人。
自女天子病後,王太宰便接手了宮裡宮外的一切,連女天子能不能召見祁和,都得王賢點頭。
曆史上對於王賢的評價也是毀譽參半,說賢臣肯定不是,說奸臣吧……也不能完全算。最微妙的是,按照曆史,王賢在女天子死後不久就死了,病逝,傷心過度。
沒了王賢這個伯樂,謝望也就短暫地退出了政治舞台,直至武帝聞湛上位再一次把謝望請出了山。
總之,像王賢這樣的大佬,平日裡肯定是日理萬機,祁和很少有機會能與之接觸。時至今日,他倆才總算有了正麵交鋒的機會。
平日裡,誰也看不透王賢在想什麼,他給人的感覺和當下的審美有很大的不同,他不是那種溫潤如水的君子,也不是笑眯眯的老狐狸,而是張口規矩、閉嘴體統的移動冰山。如果要說,那對方與祁和是有點像的,與每個人都自然而然地保持著冷漠的疏離。
但祁和這麼做,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早晚有天要離開,不想留下太深厚的感情,也是怕自己崩了公子和的人設。
王太宰又是因為什麼呢?
魯王就是個莽夫,在裡活不過幾章的那種炮灰,沒有人把他的咋咋呼呼當一回事,但王太宰卻可以決定這事的走向與生死。
王太宰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先把天子扶到龍床之上,整理遺容,他看天子的眼神,也並不是全無感情,但要說傷心,又沒有多少。這奇怪到了極點。祁和沒有直接證據,但在流傳到後世的無數的野史中,王太宰對於女天子都有著很複雜的情感。
在女天子還沒有成為天子之前,王太宰與女天子曾有過婚約。
但在權力麵前,感情就變得一文不值。女天子成了天子之後,王賢不願意甘心當一個不乾預朝政的“賢內助”,所以他果斷解除了婚約,反過來成為了控製天子的人。兩人算是另類的相愛相殺,女天子沒什麼反抗的能力,卻也沒讓王賢好過。
發生在上一代人身上的事,由於他們的三緘其口,外人誰也沒有辦法分清對錯。但至少,在麵對天子的屍體時,王賢不應該這麼無動於衷。
甚至,王賢還做了違背他一貫做人標準的,失禮上前查看了女天子的屍體。
不是看刀口,而是執起了天子的手臂,不知道在尋找什麼。
很快,太宰就放棄了尋找,並下了第二道命令,封鎖整個無為殿,一寸也不放過的開始調查,所有人有進無出。雖然無為殿隻有一個門,但在王賢看來,誰都有可能是殺害天子的凶手,不隻是太子三人,真想殺人又擺脫嫌疑,辦法多了去了。
祁和不著痕跡地找了找不知道藏在哪裡的司徒器。
太宰這樣的懷疑,讓司徒器的嫌疑無限被提升了起來,如果司徒器被發現,根本就沒有辦法解釋他為什麼在這裡,還隱去了身形。
然後,王賢便請祁和三人移步,在排除了閒雜人等後,開始在殿內問詢,到底發生了什麼。
由時間順序倒敘,挨個兒說。
祁和看了眼最後一個說的王姬,覺得這實在不是一個對他們有利的說話順序,什麼帽子都可以由王姬來定性並亂扣。她還可以從他們兩個先發言的話中找出微妙的漏洞來斷章取義,甚至是篡改說辭。人類的記憶是很微妙的一件事,在這種時候,無疑是王姬占便宜。
祁和不太能理解王太宰這麼做的理由,他難道不應該也希望太子沒事,好繼續控製軟弱的太子嗎?
至少,從曆史結論來看,王太宰是真的一心在扶持太子的,甚至有人合理懷疑,王太宰病逝之前,做的最後一個決定,就是是把他的人脈全部轉移給太子,扶植太子成為真正的帝王。
女天子與彆人有了孩子,王賢卻終身未婚,他視太子如親子。
還是說,王太宰提前發現了太子背後的小動作,決定臨時換人了?畢竟他也不知道他在不久的幾個月後就會死了,決定在死前良心發現一下。
“公子?”王賢提醒了坐在一邊的祁和一聲。
現在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他們的無辜,但也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他們一定是殺害天子的凶手。整個事情現在都十分敏感與脆弱,行差踏錯半步,有可能就是整個大啟的崩盤。所以他們暫時還都被尊重著。但如果繼續不識趣,之後就不會是一條容易的路。
祁和隻能實話實說,把他看到的都說了。他其實也考慮過要不要在話語裡先埋個釘子,引導一下眾人把焦點從太子身上轉移到王姬身上。
可,這個念頭也就是轉瞬即逝。
這不對,就像祁和堅信太子不會殺害女天子一樣,他也不覺得王姬能夠做得出來這樣的事情。他不想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