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哪裡知道:那時候黑燈瞎火的,他個子小小出手利落,一把提起兩個,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遊俠兒也不敢吭聲,怕被末了脖子或者挑了手腳筋什麼的——那眼神,凶,像是落單的狼似的。更何況這孩子一看就是個高手啊,不聲不響就用暗器把自己兩人放倒了,自己哥兩個有什麼小心思,還是收拾起來的好。
等到天亮,寶玉的心情隨著天光一起變得不那麼糟糕了,也肯同武師傅說笑幾句了,這兩遊俠兒才瞅準機會表明態度。
“求財?”寶玉皺眉。
“可不是麼,二十天前,有人花出大價錢,叫我們綁了那艘從北邊兒來的商船上最胖的小少爺……”矮個子粽子剛開口,出去找人幫忙的少年就回來了,聽到這句話,頓時暴跳如雷。
“天殺才!瞎了你們的狗眼,小爺我會是那船上最胖的?”
矮個子粽子點點頭:“對方是說有兩少年,要我們縛走臉更圓的那個,我們蹲了兩天,覺得還是你比較圓。”
【滾他娘的老十五,要不是他暈船吐了這麼多天,硬生生瘦了一圈,小爺怎麼會替他受這個罪!】十六皇子真是怒從心頭起,就連方才走出不到兩裡路就碰到了一群來河邊漿洗衣服並給帶路的熱心婦人這樣運氣好的事兒都給他拋到腦後了:“小爺我告訴你們,你們還真綁錯人了!最胖的那個在房裡吐得昏天暗地,吐瘦了!”
哈?
粽子兄弟麵麵相覷。
“這便是你們遇上的賊人了?幾位爺幸好身上好,不然被擄走了也要吃些苦頭的……話說,您幾位還要用車不用?要的話,我叫犬子趕車過來。”一旁是幾個莊稼漢子簇擁著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便是此地的裡正,幾個大娘嘻嘻哈哈地在遠處往這邊打量。
風聲隱約把她們的調笑吹過來。
除了十六皇子,寶玉與武師傅的耳朵都挺好使的,還能挺清楚她們的評頭論足:
“花嫂子,這少年怪羞人的,怎麼隻穿了中衣……”
“不是說遭了賊人麼,許是沒時間穿衣裳吧。”
“那小娃娃怪好看的,白白嫩嫩,我家皮小子除了牙,就沒彆的地方白了。”
……
“敢問老丈,這裡距寶應縣城有多遠?”武師傅是幾人中最年長的,由他開口最為合適。
“水路兩個時辰,陸路三個時辰,方才這位小少爺說想要雇車。如何不走水路?您是折了胳膊?若是信得過小老兒,我這便幫你接骨。”裡正火眼金睛,一眼看出武師傅左胳膊是脫臼了。
怎麼信不過?所以哢嚓一聲,這就接上了。
才從水裡火裡過來的三人是再不願意坐船了——尤其此地隻有小船,還不如他們順水而下坐的烏篷呢,此時見到小船,引得他們想起昨夜的各種倒黴事兒。於是寶玉和少年對視一眼,倒是一致開口:“走陸路。”
“正是如此,我們家少爺昨個兒乘船受到了驚嚇,還請勞煩老丈了與大兄弟了。”武師傅感謝,並將銀錢塞給裡正。
小老頭吹胡子瞪眼不肯收:“誰沒個落難時候?彆怕,咱們寶應的治安一向是好的哩,這夥子人準不是咱們本地人,這些個外地的遊俠兒,圖財不傷命的,小公子也莫怕了。”
寶玉乖巧抿嘴點頭:“是哩,謝謝老丈。”
於是裡正繼續瞪眼,朝他兒子:“大牛,去把車子趕來。可不能叫北邊兒來的客人以為咱們南邊儘是攔路打劫的壞人。”
於是其中一個莊稼漢就憨厚搓了搓手,跑回去了,眉眼與老頭有幾分相似,看來就是裡正的兒子。
不多時,那莊稼漢便趕著一輛牛車過來,上頭還墊了幾塊麻布。
這時候也不用指望氣急敗壞、因自己被賊人認為是整艘船上最胖的人而憤怒不已的少年去應酬,而寶玉實在是看上去太矮小,還是武師傅謝過了裡正:“老丈熱心腸,可這一趟送我們去縣城,來回也得一天,累了您家的牛,又耽誤田裡的事兒,您要是不收我們錢,我們可就走著去了。”
裡正還欲推辭,武師傅裝可憐起來:“老丈莫與我推辭了,您是熱心腸,咱們也不是白眼狼啊。”
扯掰了半天,少年都不耐煩起來,把剛才從寶玉那裡拿的銀豆子同武師傅的碎銀子一起塞給裡正:“給你你接著便是了。我們還要趕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