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 那時快,寶玉應是聽見了身後眾人的抽氣聲兒,於是忽然向左一步,又後退一步, 步法輕盈,翩若驚鴻,相比之下, 那要摔倒的郡王殿下賣相可就差多了。以貌取人者眾多,在場的不禁有好多人為寶玉鬆了一口氣, 以侍女尤其為多。
寶玉向左是避開閩北郡王的泰山壓頂,後退是為了從閩北郡王的背後拉住他, 叫他停下往前衝的力道, 以免撞上蘇北郡王的後背。
然後站在兩位小郡王背後的齊郡王夫婦以及蘇北郡王、閩北郡王的王妃,另外還有侍衛、侍女若乾親眼見證了奇跡發生的時刻:和閩北郡王殿下比起來是弱不禁風的賈瑛, 居然, 僅憑單手就把往前撲的、身姿‘偉岸’的郡王殿下給拉住了!
旁邊的侍女在心裡頭補了一句:賈大人剛才還吐了好久, 應當正是虛弱的時候呢。
被拉住的閩北郡王心路曆程則是如下:
剛才先是以為自己要摔一個狗吃屎了,然後發現前麵有墊背的,正是十六的狗腿呢, 於是就放心大膽地往前摔。再定睛一看, 狗腿賈瑛居然閃身避開了, 簡直是豈有此理,能做本王的墊背可是他的榮幸——不過也沒關係,前頭空出了位子, 剛好自己可以直接撲到十六的背上去了,就是不知道十六如今的小身板能不能經得起自己這麼一壓。嘿嘿嘿……反正本王也不是故意的……不小心摔倒的麼……就是鬨到父皇那裡,也是有道理的。
思及此,閩北郡王麵帶著陰謀要得逞的壞笑,還雙手往前劃動,像是一隻支棱著翅膀普通的大肥鴨子,想要加重摔倒的力道。
然後,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閩北郡王被人從背後拉住了。
他被人從背後拉住了,以一個要倒不倒的姿勢。
他被人從背後拉住了,以一個要倒不倒、滑稽可笑的姿勢。
閩北郡王的雙手在空氣中還試探性地劃了劃,發現動不了,於是艱難地轉動脖子回頭看了一眼:“賈瑛!快放開本王。”
“好的,殿下。”
“pia唧——”被放開的閩北郡王就正式以撲街的姿勢落地,正是屁股朝天平沙落雁式。
此時,已經走出七八步遠的蘇北郡王這才在眾人口中遲到的“小心”聲中回頭,就看到向來不對付的老十五給自己行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於是本來就因為齊郡王遭遇這些糟心事兒而覺得心頭暗爽的蘇北郡王終於是忍不住笑出聲來:“老十五,我可擔不起你如此大禮!寶玉,咱們走——看著點路啊,彆被什麼東西絆倒了。”
閩北郡王趴在地上目送小人得誌的老十六遠去,回頭就對自己親哥哥說:“哥,你看老十六他……”語氣中還隱約帶著點哭腔,大約是覺得自己這樣實在丟人了。
齊郡王真是恨不得親媽生了三個妹妹而不是兩個妹妹一個弟弟,但是如今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把老十五塞回親媽肚子裡去的,於是他隻好吩咐下人:“還不把郡王殿下扶起來?”
一旁好似布景板的齊郡王妃偷偷對閩北郡王妃這個弟妹投以同情的目光。
…………………………
畢竟肚子還是有些不舒服的,出了齊郡王府大門的十六皇子也沒逞強,和王妃一起坐進馬車裡,還細心地問了一句:“寶玉,你要不要在車頭上坐著?”這不是因為坐下吃飯的隻有自己、王妃和寶玉三人麼,聽老七府裡的侍女說寶玉還吐了,十六擔心他沒力氣騎馬。
寶玉想著:你們夫妻倆坐在車廂裡,叫我把王妃的貼身丫鬟擠到下麵去步行,這麼冷的天兒,太不紳士了。於是他搖搖頭:“殿下放心,並無大礙。”原先寶玉在十六的要求下一口一個十六爺的,現在成了王府長史了,不能帶頭沒規矩,所以堅持喊得十六為殿下,十六也是無奈,隻好應下了。
“你可彆逞強啊。”柳岩也有些擔心寶玉,畢竟剛才他跟著侍女回到大殿的時候確實是麵色蒼白、眼眶泛紅、衣襟上還有水漬,一看就是剛吐過。
十六卻突然笑了起來:“行了,柳岩,寶玉說沒事就肯定是沒事的。這小子,精著呢。”
柳岩這才恍然大悟,指著寶玉說:“合著你是沒事兒啊?”
寶玉翻身上馬:“我也沒說我有事兒啊。”
回到船上,太醫先給郡王殿下和王妃診脈,因二人都吃的並不多,所以症狀很輕微,太醫囑咐了多喝綠豆水,最近吃清淡一點也就罷了。
寶玉見十六夫婦也沒什麼大礙,於是說有事要稟報。
郡王妃很有眼色地帶著自己的人先走了,臨走時候還讚歎地對寶玉說:“小賈大人年紀輕輕身手不俗,真是少年英雄!”
寶玉有點懵:老板娘這是誇我麼?兄弟的老婆當著兄弟的麵兒誇我,會不會引得對方產生家庭矛盾啊,急,在線等。
當然,以上純屬寶玉一時思緒發散。
不論怎樣,他還是擺出誠懇的樣子說不過是僥幸而已巴拉巴拉的。
郭氏身後的奶嬤嬤魏嬤嬤輕輕扯了扯郭氏的衣袖,生怕自己奶大的姑娘要說出什麼驚人的話了,還好,還好,郭氏克製了想要與寶玉深談的心,隻意猶未儘地笑笑就退下了。
看在彆人眼裡是意味深長,熟悉郭氏的魏嬤嬤和小東小西小南小北四個丫鬟等五人卻是知道,王妃娘娘這是對賈大人頗有興趣——憋了兩個多月沒有摸刀槍棍棒,郭氏覺得自己快憋不下去了。
蘇北郡王妃是怎樣一個表裡不一的女子容後再說。
此時,寶玉先要給十六彙報那兩個遊俠兒的事。
十六一聽,頓時就來了精神,原本有些困頓想要歇息的,現在嗖地一下就坐直了:“你說你去更衣的時候恰好撞到了兩個可疑之人?還正巧就是當初從我們手裡逃跑的那倆遊俠兒?”這可不是踏破鐵鞋無覓處?自己叫伍毅找了這麼多年都沒有找到,這才出京沒幾天,他倆就撞到自己人手裡了。
寶玉將當時的情況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十六笑著說:“我就說麼,你怎麼會是輕易就中招的人,八成就是裝的。現在那兩人在哪裡?”
“我給了他們信物,叫他們往碼頭來,不知道一路上可還順利。”
於是十六連忙吩咐柳岩去傳寶玉的小廝一更過來。
一更給郡王殿下見禮,並不緊張,因為實在是見過太多次了。
十六開口:“自稱是你親戚來尋你的幾人呢?”
一更看了看寶玉,然後老老實實地說:“他們三人來的時候形跡可疑,雖有我們爺捏的銀錠子當信物,但是小的想著總歸是不明其來路的,所以叫家丁把他們看管起來了。現在應當是在吃飯吧……”
…………………………
一彆多年。
十六皇子和寶玉是長大了,高大和高二卻是滄桑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再次見麵,是他們怎麼都沒有想到的——沒有想到當初做砸了的那一票生意綁走的人是當今的十六皇子。如果不是場合不對、氣氛不對、情緒不對,高二都忍不住要和自己哥哥炫耀了:哥,我的親哥,你瞧見了麼,我們曾經成功地綁走了一位皇子!
屋內就是十六、寶玉、柳岩、高大、高二、老王……和他抱著的那隻小羊羔。
一更沒在,則是因為他不方便聽這些,便是去掃尾了,雖然高大等人來的時候是悄悄摸摸的,但是畢竟還有給他們通傳的人、上船後碰見的人等等,需要去統一口徑。
寶玉正色給有些茫然無措的三人一羊介紹了坐在上首的人,正是如今要去就藩的蘇北郡王,當今陛下的十六皇子,與太子一母同胞,皆是皇後娘娘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