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瓜賈寶玉覺得,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從來都不是鬼怪,而是人心。心裡大約有猜測的他有些不忍,但是如留著十裡坡的傳說,又更是對那些無辜之人的殘忍。
“收拾收拾,我今晚去十裡坡。高大和我一起去,你們留一個人同許先生一塊在客棧呆著,有個照應。”寶玉如是安排。
許純安爬山涉水是沒問題,但是知道今夜出去是要飛簷走壁、高來高去的,自己就不夠看了;再加上這些日子又是悄悄繪製沿海圖,又是打聽老事兒,他也約摸猜到殿下交給寶二爺的事情恐怕不簡單,於是老老實實應下,一點意見都沒有。
同行的人又多了兩個,變成六人,六人都是好手,很輕易就翻過射陽小小一縣低矮的城牆,然後往城外去。
萬籟俱寂,萬物皆眠,幸好一月如銀盤,勉強照亮。
柳湘蓮引著眾人去了一密林中,然後他吹了一聲口哨,便有悶悶的噠噠聲傳來——竟然是幾匹白日裡藏在此的馬匹,四個蹄子都包著布。
高大和其餘三個鐵甲禁衛軍紛紛誇讚柳湘蓮思慮周全。
冷麵二爺生硬地說:“是傍晚回城的時候寶二爺吩咐我辦的。”
不管怎麼說,有了代步工具,六人趕往十裡坡的速度就更快了。等到了白天紮營野炊的地方,寶玉揮手示意大家放緩節奏,在距十裡坡僅剩兩裡地的時候,眾人下馬步行。
寶玉又是拍拍自己的坐騎長風,叫它領著其餘的馬自己去玩著,然後他的大白馬就蹭了蹭胭脂二郎的臉,跑開了。
眾人如何饞賈大人那頗通人性的馬也是得憋著,畢竟今夜還有正事。
夜裡的海風比白日裡的更大了,十裡坡亂石林立,寶玉摸了摸,是珊瑚礁,但是這樣子的珊瑚礁,倒像是人為擺放起來的了。
再往前幾步走,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這些珊瑚礁確實原本並不是在這兒的,或者說,原本不是這樣的方位的,如今他們的擺放方式是一個迷蹤陣法。
坎、坤、震、巽、乾、兌、艮、離
水、土、木、木、金、金、土、火
東南西北加上東北、東南、西北、西南八個方位,代表了休、死、傷、杜、開、驚、生、景。
要說原來,寶玉是不懂這些的,後來為了研究步法才精讀了周易,如今看來,多讀書還是有用處的。至少現在不必傻乎乎地靠蠻力把石頭搬開了——並非寶玉做不到,而是這樣太駭人聽聞。
原先在前頭打頭的鐵甲禁衛走了幾步,寶玉就發現了不對,於是叫眾人停下。給他們講了此處有陣法之事,大家都覺得這個寶二爺是話本子看多了,什麼五行八卦、陣法陣眼的,都是傳說中的事兒吧?
雖是不信,但是寶玉作為六人之中身份最高之人,他的話不得不聽。也所幸,除了高大不太有紀律意識之外,柳湘蓮和其餘三個禁衛軍都是能很好地執行寶玉的命令的。
此迷蹤陣,原本的破法應當是:生門、景門、開門而入則吉,從傷門、驚門、休門而入則傷,從杜門、死門而入則亡。
但是寶玉細細一看又是迷蹤變陣,隻有生門才是生,其餘皆是死。可見布陣之人用心狠辣,隻留一線生機供自己人進出。
到底這十裡坡的亂石裡頭藏了什麼秘密,需要人用上傳說中神乎邪乎的奇門遁甲之術來掩飾?
六人踏著可笑的步子,慢慢靠近陣中心,高大毛躁,難免發出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寶玉頭也不回地說:“仔細著腳下。”
高大摸了摸鼻子,卻不防腳下一滑,摔了一跤。
噗通一聲之後,駭人的一幕發生了——周圍的礁石竟然動了起來!
這下子,再沒人懷疑寶玉剛才說的話了。
一個禁衛軍說:“賈、賈大人,怎麼辦?”
慌忙從地上站起來的高大也知道自己捅婁子了,低頭不敢說話。
寶玉卻沒時間回答他,而是飛快地把一塊要遠離自己等人的一人多高的礁石抱住了,柳湘蓮想要上手去幫忙,被寶玉喝止了:“你們站在原地不要動。”然後他一點一點地將這塊礁石移到某處。
哢噠一聲,所有原本亂動的礁石都定住了,好像被人施了定身術——不不不,好像剛才到處亂跑的礁石隻是眾人的幻覺。
高大使勁兒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柳湘蓮看了看一人多高的礁石,又看了看寶玉的小身板。
三明鐵甲禁衛軍紛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國公府少爺力能開山!!!’這簡直就是繼‘礁石長腿自己跑’之後對其餘五人的又一重心靈暴擊。
也許便是因此動靜,隔著幾塊礁石,響起篤篤篤敲擊礁石的聲音。
六人一下子都站定了:這敲擊聲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裡頭還有人?
過了一會兒,許是沒有聽到自己這邊的回應,篤篤篤的聲音又響了一遍,然後寶玉從這兩次敲擊聲中鎖定了發聲處。
東南三步、正北十步、東六步。
到了。
是一個凹字型的石窟窿。
“來人是誰?”月光沒有照亮的石窟窿裡,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
一名鐵甲禁衛軍開口:“裡麵是何人?裝神弄鬼設下陣法?”太他娘的嚇人了好嗎!
“裝神弄鬼?若是我布下的陣,早就一把火燒了了事,又何至於……”
裡頭的嘶啞之聲越來越低,寶玉身後的高大卻虎軀一震:“大哥!大哥!是大哥不是?我是高大啊!”
“誰?!是誰?”
喊話之後,寶玉、高大進了石窟隆,其餘四人在外候著——經過方才賈大人力拔山兮的一事之後,忽然三名鐵甲禁衛就對自己出來肩負保護賈大人這個任務產生了懷疑——賈大人真的需要咱們保護嗎?
石窟隆內一片漆黑,又有一股子難以言表的氣味。
寶玉從懷裡掏出一個黑布罩子,打開罩子是一顆夜明珠,柔光照亮了這不被日月之輝眷顧的方寸之地。
高大看清洞中之人之後,頓時撲倒在地:那是他們老大!
可是老大的情況又是極其慘烈:皮包骨頭,眼睛也瞎了一隻,渾身散發著腐臭,再往下看,雙腿不自然地支棱著,一看就是斷了腿骨……雖是活著,可是看著也同廢人差不多了。
“老大啊,老大!”高大再也忍不住了,堂堂七尺男兒,用拳頭搗著嘴,涕淚橫流,哭號起來。
寶玉見洞中之人的情況實在是不好,便從兜裡(掩飾性地)掏出一顆一旬,交給高大:“這是吊命的藥,先給他吃下去。”
這個時候,高大是完全信任寶玉了!正是寶二爺,才帶著他找到自己老大的,於是他二話沒說,就托著一旬給他老大嘴邊送去,一邊送一邊說:“老大你放心,咱們這就出去了,出去給你請大夫,請最好的大夫!”
洞中人歎了一口氣:“我……高大,我太自負了,高估了我自己。還叫那麼些弟兄白白送命,但是如今我還不能死,我還不能死!”
“我知道,老大,我知道,你先把藥吃了。”高大一臉的眼淚鼻涕,也顧不上擦,一個勁兒把一旬往他老大嘴裡送。
洞中人吞下一旬,頓時覺得一股熱流從丹田湧起,說話的氣力也足了,然後才朝著寶玉點點頭:“在下姓郝,不知恩人怎麼稱呼?”
“我姓賈,單名一個瑛字,行二。”
“見過賈二爺。”這倒是第一個稱呼寶玉為賈二爺而非寶二爺的人了——然而沒多久他也被高大高二同化了,改口叫寶二爺,讓寶玉有些無奈,這是後話。
…………………………
高大把郝老大背出來的時候,外頭的四人是一點吃驚都沒有的,統共就兩三米的距離,在外頭的他們什麼都聽見了,也聽明白了——這洞中人是高大的舊識。
至於他如何會蜷縮於是石窟窿中生活的,就不是自己哥兒幾個該關心、該打聽的了。
將要離開,郝老大有些猶豫,最後歎了一口氣:“我於洞中這兩年,多虧一青年照料,如今不告而彆,實在是愧疚。高大,你身上可有帶著銀錢?”
高大愁苦:誰出門穿著夜行衣還帶著錢啊,反正夜黑風高,不夠就去‘借’啊……
還真有,寶玉從懷裡掏出元寶的時候高大眼睛都直了:帶夜明珠也就算了,寶二爺您夜半還帶元寶出門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今天早上九點去了外貿公司倉庫交貨,一直站著,腿水腫厲害,下午三點半吃的中飯,四點半開始碼字,今天任務一萬字,覺得自己可能要吐血鍵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