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如今是炙手可熱, 這也是當初十六和寶玉預料到的。於是按照計劃來,請吃酒的,去;送禮的,不收;打探消息的, 露口風。
這樣一來,更多人確定了增發鹽引是確有其事的,定於三月底在淮安舉行。三月底, 距離現在不到二十天的時間了。
大豐鹽場原來是百來擔子的月產量,一年約摸兩千擔。去年剛剛琢磨出鹽田法的時候, 產量約是翻了一倍,這還是因為後來幾個月天冷了, 日頭沒那麼烈的保守產出。所以今年工藝不斷改進, 又即將步入春夏——想必大豐鹽場的產量還可以再提升。
現在大豐鹽場報到十六手裡的數字是一個月五百擔,又有它正在擴建, 擴建範圍大約是如今的兩三倍, 根據進城是再一個月就能完成擴建了, 可以預測,今年大豐鹽場的產量不會低於一萬擔。
再加上趁著鹽田法的順風車,十六死皮賴臉弄下來的, 即將新增設海州鹽場、濱海鹽場——蘇北沿海這要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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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和寶玉在海州城放夠了套路, 便打道回府了, 然後正式發布蓋了王府印的榜文:三月三十日,淮安白鶴樓,邀請有識之士認購即將增的發鹽引。
當然, 榜文下頭的注解裡也說了,這未免浪費大家的時間,造成王府不必要的人力浪費,想要參與認購鹽引的人必須先交一萬兩白銀的保證金,事後或抵扣為費用,或如數退還,全看諸位的成敗了。
魚餌已經撒了,隻等魚兒入網。
不到一旬,收了五十萬兩的“保證金”,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增發一事帶來的收益和功勞了。
“所以寶玉,你真的不要去兼主持海州鹽場和濱海鹽場的事物嗎?”十六有些悶悶不樂地問。
因為不隻是過年回了京城的寶玉耳邊有人挑撥離間,一直呆在淮安的十六身邊也出現了不太和諧的聲音,有些人自作聰明,覺得發現了賈瑛有失寵的跡象,雖不能直接和吳郡王說賈瑛的不是,但是淮安城私底下的小聲響就沒有停歇過,初一身為十六心腹中的心腹、鐵杆中的鐵杆,還肩負篩選信息的重任,聽聞外頭有那麼些對寶二爺不是很好的傳聞,於是整理之後小心翼翼地報給了殿下。
十六看到之後是又好氣又好笑,從前在京城裡的時候,隻看到彆人動心眼子揣測聖意,然後小心翼翼地投父皇所好,自己等無實權的皇子們最多也就是被人用一些吃喝玩樂的東西來打動。如今成為手握實權藩王了,倒是真的察覺到了今非昔比,自己一點小事兒到了外頭都傳成很離譜的訊息了。
便是因為如此,十六本想著把海州鹽場和濱海鹽場交給寶玉來籌辦的——講真心話,他也覺得自己父皇給寶玉才升了三級有些小氣了,君不見那柳湘蓮還是寶玉引薦給自己的呢,現在在品級上也是和寶玉相同的。
反正十六就是護短,堅決不允許小夥伴寶玉被人看輕了。
寶玉猜到了十六的心思——因為小夥伴的心思實在是很容易猜透,心領了十六的好意,也不是不感動的:“鹽場的事,柳湘蓮和郝老大安排的很好,我沒有必要中途□□去分功勞。再說了,高大也鍛煉出來了,大豐鹽場也有他盯著,恰好柳郝二人可以去新的鹽場。”
“那你就真這麼決定了?”
“殿下,信我。”
“好吧……”十六有些無奈,遂不幾日,送彆了小夥伴,他轉頭對初一歎息,“寶玉真是倔。”
初一不好發表什麼,隻能勸著說:“賈大人一旬就回來一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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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播一下榮國府的大事。
三月十二,宜嫁娶。
京城,榮國府,迎春出嫁。
當初賈赦示意邢氏獅子大開口,要了孫家五千兩做聘禮,賈母這事兒以後氣了個好歹,質問賈赦為何要這樣做。
賈赦滿不在乎地說:“老太太您不是把花想容鋪子的紅利分了一股與二丫頭、三丫頭、四丫頭她們三姐妹分的?這麼多年下來,迎春的私房也攢了不少,這可都是要陪到孫家去的,我現在說的聘金高一點,彆人隻會講我們榮國府的姑娘金貴!”
【呸,他們隻會說咱們榮國府是賣女兒的!】賈母揉著胸口不欲再與大兒子說話了,說多了隻會氣到自己,然後再次慶幸,【早早分家了好!真是好!】
其實賈赦盤算得也沒有錯,迎春放在嫂子王熙鳳那裡的花想容的分紅銀子足足有四年了,統共有兩千六百多兩;王熙鳳又是個精明能乾的,早早理順了和迎春說,用這個錢提她置辦了一個兩傾的莊子作為陪嫁,當然公中應出的份還是不能少的,家具什麼的,有些木料子是早早就收來的,並不算近日的花銷,比照著一千兩的例置辦了嫁妝——在京中雖然比富貴人家單薄些,也算是拿得出手的。
置辦田莊之後,迎春的分紅還剩下現銀三百多兩,賈母送來五百兩,邢氏是嫡母,很是扣扣索索地拿出二百兩,王熙鳳添了一百兩,王氏作為堂嬸子送來二百兩(邢氏覺得王氏這個妯娌真是可惡至極),李紈送來一百兩,東府送來一百兩,故而迎春壓箱底的銀子是一千五百兩;另王熙鳳將零頭打成了有二三錢一個銀錁子百來個,備著給迎春賞人用的。
添妝的物什又有:
賈母叫鴛鴦打開庫房,取了一套紫檀嵌琉璃四季賞花圖圍屏;邢氏叫人送來的是一對汝窯美人瓶(雖“汝、官、歌、鈞、定”排序,汝窯是五大名窯之首,但是這樣的擺件在榮國府算不上是好東西,探春的屋裡還有一件汝窯花囊呢);王熙鳳最實在,是兩個實心的金鐲子;王氏雅致,是一對鸞鳳和鳴玉佩;李紈送的是一套牙雕棋子;探春、惜春、黛玉、湘雲乃是給二姐姐做的一床並蒂荷花帳,黛玉手最慢,說是合力一起做的,實則並沒有出多少力,於是上好的蘇緞和繡線是她準備的;另有東府送來綢絹若乾、族中之人的添妝禮零碎此處不贅述。
按理說,寶玉還沒成家呢,他的禮便是隨王氏一起走的,但是臘月裡回家過年他瞧見探春等人悄悄做針線,問明白緣由之後,遂在二月底的時候叫人送了一盆紅色海石花(珊瑚樹)——當初元春離府,寶玉是要把全部的私房都給大姐姐的,不過大姐姐沒收,後來寶玉年歲大了一點,便也托過王氏給大姐姐送過珍珠若乾。
如是,擺在明麵上迎春的嫁妝也算是豐厚了,抬進孫府的時候,倒是叫孫紹祖有些吃驚。此為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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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給迎春的海石花是二月就送出的,此時三月初,回到淮安的十六和寶玉不僅計劃好了增發鹽引事件,還著手收集海水養殖的資料。
但是這年頭,淡水養殖的人都僅限於養魚養蝦養螃蟹,螺螄?貝殼?哪裡需要養,田裡摸一摸就都是了。同理,昆布?蛤蜊?哪裡需要養,想吃的時候去海裡撈、去沙灘撿就是了。
總的來說,就是水產養殖這個概念沒有深入人心。
能收集到的資料太少,就連十六都開始對海水養殖有些動搖了——這本就是兩個年輕人一時之間興起的念頭,在明明有鹽場這樣的升官利器的加持下,寶玉偏偏要選擇空白一片的養殖,叫十六有些擔心。
“正是因為難,我才要去啊。”寶玉笑眯眯地說。
“可是……”
“我知道殿下想要升我的官,可是既然一開始就沒有插手鹽場的事,現在再去摘桃子也不是我的性格。養殖有什麼難的?倒是郡王府的一應外部日常,還得勞煩初一幫我看顧著點,反正每一旬我便回來一次的,殿下不必太過掛念啦!”
“你考慮清楚了?一旦去了,開弓可沒有回頭的箭……”
“海州的官紳即將得了安撫,我也想讓射陽的百姓好過一點,這……不也是殿下的願望嗎?”寶玉聲音不大,但是頗為堅持,堅持這一個可以預見是眾人眼中吃力不討好、傻子才去做的差事。
十六努努嘴搖搖頭說:“隨便你吧。若是……再說吧。”若是到時候真的不成,我再替你想辦法。
寶玉伸出拳頭和十六的拳頭碰了碰:“一定行的。”
於是,眾人眼裡,賈大人失寵了,被‘流放’到射陽去了。聽說要弄啥海水養殖?反正大家夥都自以為是地理解:賈大人這是被排除在鹽務之外了呢,這都不是失寵那什麼是失寵?
三月七八號,寶玉幫十六完善了三月三十白鶴樓的鹽引競標會安排,便帶著一二三四更、錢嬤嬤一二月、家丁八人等自己的下人動身去了射陽——哦,還有十六硬是要派給他的護衛十人,也不是陌生的,就是當初護送他去江北大營的是個鐵甲警衛青年們。
射陽縣的楊縣令得知賈大人又來了的時候還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怎麼又殺了個回馬槍?去年這時候來第二次,然後……然後就捅破了十裡坡案,今年雖然殿下沒來,但是隻一個賈大人的威力也是不可小覷的,可不知是射陽又有哪裡礙了大人的眼?
反正楊縣令都打算好了,今年是三年一屆任滿的時候,等到了年底自己一定要使一點力氣,調到彆的縣去才好。
幸好寶玉不知道楊縣令的打算,不然指定在心裡頭暗笑:希望年底的時候楊縣令不會改主意。
“楊縣令太過客氣了,我這次來是有任務在身的,便不在縣衙後頭住著了,還是以殿下吩咐的事情為重麼。”寶玉雖然不會讀心術,但是楊縣令那一抖一抖的胡子眉毛無一不展現出他那糾結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