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吳郡王儀容是不甚整潔的, 跟在他身後賈瑛則是更加失儀, 那頭發, 很隨意地用發帶紮成一束……若是平時,被言官瞧見了,一定會參他一個禦前失儀之罪, 但是此時,無人在意這些細枝末節了, 乾清宮的人全都把注意力放在沈千針身上。
這是怎麼回事呢?
當要從京城守衛趕去營救十六開始說起。
死裡逃生的十六火速吩咐了趕來的守衛和晚幾步隨之而來的王府侍衛處理殺手、安置己方死傷者, 十六又將郭氏、亮亮等托付給大隊人馬, 護送回王府,點了寶玉、楚沂等人隨自己進宮——這麼大的變故,父皇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若是知道,怎麼會任由其發生?
若是不知道……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就算不知道全部,也總有蛛絲馬跡吧?父皇手底下的暗衛都是吃素的麼?
十六很想弄明白,遂往皇宮趕去。
還沒到朱雀大街, 就見到一隊隊人馬往宮裡趕——肯定出事了。
恰一隊人又策馬狂奔, 十六認出來, 被駝在馬背上的是年紀一大把的太醫院左院判。
宮裡什麼分位的人有恙需要大半夜勞動資曆最老的左院判進宮?還是如此緊急的方式?
【父皇!】
十六的腦子今晚轉得格外地快:“寶玉……”
寶玉也認出了那被禁衛軍隊正環繞抱在胸前的小老頭兒是太醫院的, 十六方開口,他就明白了十六的意思:“我去把沈千針帶來。”
“好, 我在宮門口等你。”十六知道,若是宮裡真的出了大事,憑寶玉的身份,是沒辦法進去的。
“殿下放心, 很快。”寶玉點點頭,拿起發帶把披散的黑發隨手紮成一束馬尾,起身就要下馬——若要真的快,騎馬不如奔跑。
一行人目送寶玉絕塵遠去,若不是時間不對,定是要感慨:賈大人是吃什麼長大的,蹄筋嗎?這麼能跑!
非常能跑的寶玉三兩分鐘就到了榮國府東邊院子的牆外,此時的榮國府東邊燈火亮了不少,具是因為一月二月的稟報嚇著了王氏。
寶玉卻渾然不知,在牆外大致算好了方位就助跑提氣翻牆進去,果然沒差錯,正是自己的院子,把守在院子裡的婆子嚇了個好歹:“寶寶寶寶……”
寶玉來不及管這麼多了,一陣旋風似地卷進屋子,飛速穿好外衣和鞋子——方才王府侍衛友情提供的鞋子太大了,不合腳,跑回來的掉在了路上。
將原本穿著中衣、赤著腳,等同於裸奔的自己收拾好,寶玉又直接跳窗走了,外頭的婆子還在磕巴:“……二爺爺爺爺!”
寶玉來不及管自己被婆子叫做寶寶還是叫做爺爺,一意直奔沈千針和郝老大等人住著的客院。
半夜被寶玉破窗進屋,從床上挖起來的沈千針原本是有一些起床氣的,但是在知曉情勢危急之後,也默默閉了嘴,把一連串的毒舌咽回去了,隻是一邊手忙腳亂地穿衣服,一邊吩咐茯苓:“把我的藥箱背上。”可見他並非完全不通俗物、不畏強權的。
從進府到出府,前後不過五分鐘,寶玉一手攬沈千針,一手攬茯苓,抱著約莫兩百斤的肉,很輕鬆地就提氣翻牆出去了。
毫無防備的沈千針嗆了一口冷風……
一手提著一個人的寶玉以最快的速度往宮門口趕,因為抄了小路,居然比十六等人早一步到達。
(⊙﹏⊙)
然後便是十六帶著寶玉、沈千針等人,在宮門口繳了械,不攜利刃入宮方能直奔乾清宮,出現了前頭的那一幕。
燈火通明的乾清宮中,一室的禦醫見了沈千針,如蒙大赦。
**步跨進來,邊走邊胡亂給太子、醇親王請安,又在彆的宗室、大臣、禦醫給自己請安的時候快速揮手:“免禮,這都什麼時候了,彆瞎講究這些。父皇怎麼樣?”
這一句是對著太子發問的。
太子殿下一臉沉重地說了情況:找不到病症,沒辦法喚醒。
“我趕來的路上見到被傳喚進宮的左院判了,所以順路把沈千針帶進來了。”十六抬手一指,“叫他給父皇看看。”
太子有些猶豫:“這,來人身份不明,恐怕……”
“不明什麼不明,前幾年他不是還給母後調養身子?父皇早就把沈千針查了個底朝天了,皇兄你又不是沒見過他。再說了,當時還是皇叔特意請來的……”十六皺眉,說起醇親王的時候,已然是半點不帶幾個時辰之前堅定拒絕不肯過繼給人家做兒子這件事的尷尬了——在這時間尷尬、矯情就真他媽是腦殘了,親爹都快不好了,還管什麼過繼什麼鬼!
“小十六,我知道你是心憂父皇。可是,凡是都得按規矩來。你自己來乾清宮也便罷了,還帶來閒雜人等……這規矩何在?”太子往前一步,攔住了十六想要靠近龍榻的舉動,又伸手一指寶玉和沈千針,對禁衛下令:“把他們兩弄出去。”
‘閒雜人等’隻是站在十六身後,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紋絲不動。
太子似乎忘記了剛才在乾清宮咆哮平安,想要叫禁衛把平安拖下去可是未成的事兒了。
於是,當乾清宮所有禁衛對太子的命令置若罔聞之時,連腦子一向比較直的兵部尚書郭大人都發現了不對勁:太子,這是……
隨後,醇親王再次黑著臉上前:“太子,陛下龍體為重。臣附議吳郡王的提議,讓沈千針和太醫院一同會診。”
“臣附議。”
“臣附議。”
“臣等附議。”
……
太子一甩袖子,冷哼一聲。他並不樂意讓沈千針給老皇帝看診,其中意思不言自明,但是這個時候,身為儲君,他的一舉一動都被所有的宗親、重臣們看著,眼見是大勢所趨無法反對了,再做阻攔,反而顯得居心叵測——太子並不知道,他如今的樣子,在有心人眼裡就被記下了一筆。
耽擱了小一會兒,又被搜一次身的沈千針終於可以上前給皇帝診脈了。
左右院判把沈千針圍在中間,眼睛是眨也不眨地看著對方隔著帕子給陛下診脈。
皺著眉頭的沈千針心下一驚:這是!
但是慣來臭臉的他麵部表情比較少,然後起身請示:“草民需要看一看陛下的眼瞼、舌苔。”
準還是不準?
誰來拿主意?
太子本就不同意‘來路不明’的沈千針給陛下看診,身為儲君的他都不出聲,黑著一張臉站在上首,看看誰敢出來拿主意。
最後還是醇親王拿了主意:“準。”
恰在沈千針要讓平安掰開皇帝的龍口看龍舌、翻開皇帝的龍眼看龍眼瞼的時候,外頭又有通傳:“報、報、報——齊郡王帶著一隊人馬,破了神武門、順貞門,闖進宮裡來了!”
說闖進來還是客氣的,齊郡王是一路遇神殺神,直奔乾清宮,高喊太子謀害親手足、並要加害陛下等等。
【老七?!老七這是想逼宮?】太子靠在背後的左手用力握了握拳,腮幫子鼓了鼓,可見暗自咬牙狠了。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