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貴妃在心裡把小兒子從頭到腳罵了一遍, 然後淡淡地說:“不用傳了, 你父皇,收不到了。”
“怎麼收不到?沒聽說父皇要去行宮住啊?”雖然父皇每年冬天都愛去城郊的溫泉行宮呆著, 但是再不兩天,自己等人都要回封地了, 父皇好歹會等到怎們都離開了才去行宮吧?
許貴妃還沒回答,就聽外頭響起刀劍相撞之聲。
十五大驚失色:“母妃,有刺客啊。”說著一把就想把許貴妃攔在身後。
這樣無意識的舉動叫許貴妃心裡頭不是不感動的, 但是這麼兩百多斤肉壓過來的力道還是讓她的感動不超過三秒:“起開, 可壓死我了。放心吧,隻要你不出車廂就沒事。”
外頭的遠處或者是不遠處響起一陣陣“咻啪——”的聲音,十五靈機一動:這是焰火啊,我也有。
遂悄悄點了一根從車廂窗戶放出去。
許貴妃看了身形巨大還躡手躡腳做事情的小兒子, 終於是閉嘴不多解釋什麼了。
放完焰火,十五還寬慰許貴妃:“母妃彆擔心, 京城的守衛馬上就到了。”
十五這邊的護衛死傷大半,但是奇怪的是, 馬車好好兒的, 一點事兒也沒有。
直到京城守衛來營救的時候, 那些黑衣人嗖地一下就隱匿不見了。
守衛的小頭領問過閩北郡王安, 許貴妃低頭裝作是陰氏的嬤嬤,又說郡王妃驚嚇過度昏過去了,於是守衛們護送閩北郡王等人回了郡王府。
回府之後,十五叫人把陰氏送回房, 此時的他終於是發現有不對勁了:“母妃,你和我說實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天子腳下居然有刺客刺殺堂堂郡王?!膽兒太大了吧?”
“現在還沒發生什麼事,但是很快就要有大事了。改天換日,算不算大事?”許貴妃一邊說,一邊把玩一個小瓷瓶。
“改……?母妃你瘋了?不不不,肯定是七哥瘋了。”十五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就開始翻抽屜。
“你在找什麼?”
“銀票啊。母妃,你說我們往哪裡逃比較好?”才開口問了這一句的十五終於是挨了許貴妃一個耳刮子——拍在他腦門上,十五捂著腦門子委屈地說:“母妃你乾嘛?”
“你個沒出息的,就不能盼你哥哥一點好?為了此事,他和我籌謀了多少年?推算了多少遍?一定是萬無一失的,一定是。”許貴妃喃喃自語,似乎是在說服十五。
“要真是萬無一失的話,七哥販私鹽的事兒就不會被捅出來了。”
“你說什麼?!”私鹽案明明早就了結了,一點都沒牽扯到大兒子,彆人若說心裡有懷疑,也找不出證據。更何況小兒子,許貴妃從來都不覺得小兒子有這個智商猜到私鹽案和他親哥哥有關,“什麼人在你耳邊胡言亂語?”
十五被他母妃的樣子嚇了一跳,小聲說:“戲班子裡唱的啊……”
許貴妃細細問了什麼戲班子,唱如此誅心的戲文——那十五於文武方麵一竅不通,但是聽過的戲文還是記得很清楚的,一下子覺得母妃應當是和自己興趣相投了,興致勃勃地給母妃講了好幾折,說到興高采烈處,還開口唱了幾句。
許貴妃一聽之下大驚失色:小兒子一口氣講了三四出,全都是影射老七的,稍微糊塗一些的人定然是會被這戲文洗腦,覺得老七是狼子野心、所圖甚大(實際確實也是如此)。究竟是什麼人,不動聲色地詆毀老七的名聲?陛下麼?不,陛下不是這樣的人,他看在老三的麵子上,之前就放過了老七私鹽案的事兒,後續也不會再翻舊賬的。難道是太子?可是太子此人,頭發長見識短、心胸狹小、優柔寡斷,他那嫡子雖然比他強一些,但是有一點如出一撤——瞧不起下九流的人,根本不會用這樣的法子。
是誰?
到底,會是誰?
許貴妃隻能安慰自己,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夜,兒子天時地利人和,一定不會有失。
許貴妃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閉眼凝神靜氣,慢慢撫摩小瓷瓶,對小兒子翻箱倒櫃弄出來的聲響置若罔聞。
再不多時,皇宮的方向也升起陣陣焰火,叫正在往鞋底塞銀票的十五渾身肥肉都抖了一抖:這這這是來真的了?老七這個心歹的,竟然要篡位……戲文裡頭可說了,篡位的十個有九個是不成的!剩下一個成了,也會遭報應。
直到有黑衣人直奔閩北郡王府,許貴妃一下站起來,緊張並且有了不好的預感,但是她不肯相信,隻是定定地看著對方。
對方直接跪倒在地:“主子,撤吧。”
什麼也不必說了,撤吧兩個字就代表,宮變,失敗了。
當然是失敗了,若是成了,如今來報信的應當是新任大內總管、來迎的自當是香車寶馬,而非幾位黑衣死士,夜奔而來。
許貴妃是難以置信的。
她瞪大了雙眼:“你再說一遍?”
“殿下斷了一隻胳膊,京郊大營已經在王子騰調度下,趕進宮了。此地不宜久留。”
“母妃,咱們快走吧。”已經收拾好一大疊銀票的十五哆哆嗦嗦,“咱們把陰氏帶上行不?她有身子了呢,暫且沒對外頭說,要是留下來……”
十五的話還沒說話,那黑衣人就在許貴妃的眼神暗示下打暈了十五。
“主子?”
許貴妃沒有了在老皇帝麵前的柔媚,也沒有了在妃嬪麵前的驕縱,她將手裡的瓷瓶遞給黑衣人:“你帶著小十五先藏起來。若是十天之後還沒我的消息,給他吃了這個。”
“主子?”這,這可是!
“是,這是我的意思。也是對他最好的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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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最後遞進乾清宮的郡王們的傷亡名單裡頭,十五皇子閩北郡王成了唯一的失蹤人口。便是因此,和齊郡王府一樣,整個閩北郡王府被圍得密不透風,甚至三位閣老已經在猜測失去蹤跡的十五皇子會不會收攏齊郡王的殘部再興風作浪等等,以及如何應對這樣的情況。
一旁換回自己衣裳的十六很想說:幾位老大人彆擔心了,就憑十五的腦子,且還沒這麼大本事……
果然,隻有對手才最了解對方啊——十六不承認現在十五是自己的對手,隻承認曾經自己在寶玉嘴裡的中二期階段才會犯傻和一頭豬較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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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時候,坤寧宮、交泰殿、乾清宮等地都已經被清掃乾淨了,除了殘留淡淡的血腥味,這裡找不到一點兒先前發生過兵禍的痕跡。
己方的死者、傷者被送出宮。
早朝之前,太子在三位閣老和六部尚書(主要是五個,工部尚書陰大人還是不太敢說話)的勸說下暫代監國之職。
沈千針被留在宮裡和太醫院的禦醫們一起負責給老皇帝診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