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的玉又裂了一道, 榮國府老中青三人都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眼見他們神色各異, 寶玉微微下垂眼瞼,卻並不後悔撒下這個謊言。
末了,老祖宗笑著說:“幸好, 幸好,人沒事就好。今個兒你也累壞了,快回去洗洗歇下吧。”
而寶玉回了院子, 自然又是被一二月和錢嬤嬤關心了一通,二月耷拉著嘴角說:“再不要聽二爺的了, 多危險!”
一月拍了她腦袋一下:“行了,你彆在這兒裹亂。”
寶玉對她二人點點頭:“明天給你們放個假,去花田莊子給滾滾帶點鬆子糖去。”
這事兒鬨得, 知道真相的一月二月替二爺擔驚受怕之後又覺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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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榮國府的人對薛家毫無芥蒂,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親眼見到寶玉生而帶著的那塊玉又多了一道裂痕,當時在榮慶堂賈政差點就沒忍住歎息出了聲,當晚他去了王氏院子, 破口大罵了一通, 甚至連休妻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 可把王氏嚇得要死,差點沒跪下求饒。這禍事雖然因為馬道婆受人指使而起, 又未嘗不是王氏馭下不嚴給外人鑽了空子呢?
當然,休妻隻是賈政的氣話,他就算有這個心, 上頭的賈母、下頭的賈珠和寶玉都不會袖手旁觀的。但是為了能叫王氏多長點記性,即便賈母聽聞人傳來了二老爺的話,也隻是擺擺手故作不知。
當夜,李紈替賈珠寬衣的時候聽賈珠說了整個事體,也覺得後怕不已——雖然她對於寶玉不好好讀書考功名,反而要舞刀弄槍的事不能苟同,甚至於很擔心本就是活猴一隻的苒哥兒會被他二叔帶壞,但是並不代表她就厭惡寶玉了。
賈珠拍了拍李紈的手背:“人哪,有時候最怕的就是這樣自以為的對子女好……”
從那麼一丁點兒小開始,替他/她決定衣食住行;
待他/她長大了,又要操心前程婚姻;
不知不覺就把父母的職責當做了金牌令箭,渾然忘記了,小時候發狠地想著——【等我有孩子了,一定叫他/她什麼都自己做主,絕對不逼著她/她做任何事情!】
李紈聽後,靜默不語。
賈珠歎了一口氣:“這些日子,恐怕要你辛苦一些了。”
“太太?”李紈抬眼望著賈珠。
“太太近日偶感風寒,老祖宗和老爺叫她靜養一陣子,寶玉的婚事,你多擔點心,有不懂的,多去問問老祖宗。”
“我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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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後,證據確鑿,背負著二十多條直接人命(大多是孕婦、嬰兒),以及數不清間接所害人數的馬道婆就被判了死罪,秋後問斬。
今年年初,十六登基的時候已經大赦過天下了,剩下那些都是死牢裡罪無可赦的,就等著霜降之後、冬至之前一批一批被拉到菜市口去行刑呢。很榮幸,馬道婆成為其中一員。
薛蟠聽聞這事兒,在家直說晦氣,因為他的婚期就是冬至之後,那日子還是當初馬道婆算的——也不知道如今在刑部死牢裡,活不過三個月的馬道婆當初有沒有算到她自己也有今日?
薛寶釵聽聞哥哥叨叨,乾咳了一聲,給他使了個眼色,呆霸王這才發現自己親媽臉色差得不得了。
“咳咳,媽,榮國府那邊不是也差人來說了麼,這事兒,你也是被蒙蔽的,咱就彆去想了,反正寶玉表弟吉人自有天相,你看,不是一點事兒都沒有?”要說薛蟠起初也擔心,後來發現表弟是全然沒受到影響,便覺得自己是瞎操心了,表弟能耐大著呢。
薛姨媽搖搖頭:【傻兒子,你懂啥,你姨媽現在都稱病靜養了,可不知心裡會如何恨我呢。我的親姐姐,我還能不知道?唉,這麼一下子,得花不小的力氣去描補關係了。也多虧得去年起,我兒就入了寶玉的眼,不然這事兒……哪是這麼容易善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