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二層的賈氏三兄弟、錢嬤嬤三女眷、武師傅、管事全都起來了,下麵那一層更是鬨哄哄的。有忠心的仆從一個勁兒要往上層來救主,也有膽小怕死的,還不知怎麼回事就撲通一下跳水裡去了。
走水了一喊,旁邊的船倒是有知道這是揚州巡鹽禦史的親戚,也是打算來救的,不過夜黑風高,對麵的火勢又大,不敢靠近,隻好丟出些盆子水瓢來好叫人扒著。
火是從下往上燒的,二樓的主子明顯比下頭船艙裡的下人要危險多了。原本住在下層的青鬆、蒼柏和家丁一到八都上來了,賈氏三兄弟,除了寶玉,其他兩個都不會水。武師傅罵了一句河蟹的臟話,然後一摸臉:“珠大爺最沉,家丁一二來拖,您的倆書童墊後。三四跟緊璉二爺。雖然寶二爺會水,不過畢竟人小,怕力氣不足,由我來看好。五六七八管好老弱婦孺。珠大爺,隨行行李不要了,金子銀子每人身上塞一點,天亮之後寶應縣城縣衙碰頭!記住,一定要逆著水往上遊!再上渡口。”
事關小命,被分到老弱婦孺一類的管事也不抗議,三兩下就把公賬裡自己管著的銀子劃拉出來,每人一錠分了。多的也拿不了,也怕沉,隻能鎖好了,指望日後撈出來。
賈珠哀歎可惜那些書,電光石火間,寶玉一拍腦袋,一聲不吭從床底包袱裡飛快拿出幾塊油皮紙,刷包好一本丟給家丁一:“塞衣服裡,回頭有賞。”此時不會水的錢嬤嬤慌亂得很,完全不記得自己有沒有給寶玉收拾過油皮紙了。
剩下幾人有樣學樣,每人往懷裡塞了一本。這便分完了一整套的書。
賈璉一聲不吭扯了一塊油皮紙,把來揚州前他老子給的一百兩銀票卷好了塞進腰帶裡。
嗶哩吧啦的聲兒越發大了,賈府眾人的心頭沉甸甸的,誰也不知道跳出去是個怎麼回事。
“會不會有殺手埋伏在外麵?”寶玉被武師傅用褲帶係著腰,隻想到月黑風高殺人夜。
“外頭是渡口,人多又雜,可是不好說,方才有小子往外跳了應當是沒事。若是我們跳下去沒遇到冷箭,那就說明對方也許是不想鬨出人命。走吧。”武師傅說完,青鬆毫不猶豫地去了窗戶邊,第一個跳出去給大家打頭。
恍然間,寶玉想著:這就是傳說中的忠仆了吧?
青鬆安全入水,於是二樓的眾人也撲通撲通跳下河。早先彆的船上拋下來的木盆子早就被賈府不會水的下人占據了,這烏漆墨黑生死關頭,也不是人人都像青鬆那樣視死如歸的。
下水安全並不代表脫險了,賈府眾人原來乘坐的船已經火光衝天,附近的水麵都燙起來。
因為賈府的船在起火的時候就飄出去了,現在距離渡口還有一小段距離,於是大家會遊水的連拖帶拽,不會水的手腳並用,都要儘量遠離著火的船。
幸好在水裡奮力了不一會兒,渡口就派了小船來救人了。
眾人一一得救,端是狼狽不已,經過盤點,賈府眾人是一個沒少。雖然寶玉的幾個小廝因為年紀小,嗆了水又受驚嚇;賈璉的小廝與彆人搶木盆的時候被打破了頭;家丁五六七被女眷不小心撓花了脖子……武師傅慶幸寶二爺是真的會水而不是像小丫頭片子一樣添亂,嘶,撓得挺狠。
他一貫是相信因果的,有果必有因,有得必有舍。
而在這個世界生活了五年多的他,得到的家人寵愛,是真實而純粹的。雖不知大哥哥到底是怎麼去的、何時去的,但是寶玉相信,隻要位麵交易平台再次打開,修真位麵的名門長老總會有靈丹妙藥醫死人肉白骨的。後宅五年的見聞,足以讓他對這個世界的常識有足夠多的認知,於是寶玉計上心頭,隻待合適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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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試分三場:
第一場,二月初十結束,賈珠是被攙進府裡的;
第二場,二月十三結束,賈珠是被背進府裡的;
第三場,二月十六結束,賈珠是被抬回來的,麵色青白得嚇人。
把早就守在府裡的女眷們唬了一大跳,等到將他安置在抱廈躺下之後,賈母都站起身跟著進了抱廈。原本坐在繡墩上的寶玉猶記得三年多前,賈珠在鄉試過後也有小半個月沒有來給賈母請安,此時也跟在賈母身後,被元春攔下:“寶玉乖,坐這兒彆隨意走動,也彆給老祖宗和太太添亂。”
王氏急得前腳後腳直打跌,一連串地吩咐下去:“叫小廚房把溫著的參湯端上來”、“大夫呢?可去請來了?”
馮大夫是賈府供奉著的,相當於是私人醫生了,寧榮二府裡頭的主子們尋常有個頭疼腦熱的,就尋他。他早就在前院裡候命,聽得吩咐,抱著醫藥箱子,匆匆地從東角門進來,由婆子領著,徑直穿過夾道進了屋,給老太太作了個揖,便給賈珠探脈。
一探手把脈,便知不好,皺起了眉頭,又恐被老太君看見所不喜,便鬆開擺出嚴肅狀。
再細細看了賈珠的眼白、舌苔,馮大夫基本確定了情況。
“我這孫兒如何?”賈母一開口,在一旁伺候著的李紈低頭支著耳朵,攪著帕子的手骨節都泛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