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1 / 2)

按照賈赦的性子, 自從他中風偏癱之後,便再沒法子出門交際了,原先的狐朋狗友們都漸漸散去, 而他花錢包養的粉頭才不會為他守身如玉,早早在傳出榮國府大老爺被奪爵的消息之後,就作鳥獸散找下家去了。

賈赦隻覺得, 自己這一輩子太苦了!爹不疼娘不愛, 占著嫡長子的名頭得來的爵位也沒保住——大海啊,都是水;人生啊, 都是淚!

然後他頹廢了。

不過他原本也就沒振作過。

癱了之後的賈赦其實日子也還算可以, 同窮苦人家比起來(話說似乎窮人家得這種病的人是少之又少),他不必擔心久病床前無孝子, 因為再怎麼分了家、丟了爵, 老祖宗和賈政都不會眼睜睜看著賈赦因為偏癱而被磋磨死的。

所以伺候他的人多的是,雖然一開始因為挑剔著伺候的人, 也生出不少事兒,如今這麼多年過去, 兩廂也算是和諧了。

賈赦龜縮在他自己的院子裡,除了時不時要見到邢氏那張克夫臉之外, 日子還是蠻愜意——至少親兒子還惦記著老爺, 會給老爺準備鮮亮的小丫鬟們,摸幾把、親幾口、除了不能提/槍、彆的都挺滿意。

癱了這麼多年,賈赦都認命了,總歸吃喝不愁就是。

偏偏, 今年中秋,二房寶玉那個花頭精多的,提議去京郊莊子過中秋,還要全家一起去?

大老爺表示,:不去,堅決不去!死也不去!

賈璉勸了一回,被賈赦罵到狗血淋頭:“你是不知道老爺我身子虛弱麼?車馬勞頓,萬一死在外頭你可以繼承家業不是?”罵起人來的時候,壓根不記得賈璉給他買丫鬟的好了。

邢氏假模假樣地勸了勸,實際她才不想老爺也去莊子上呢,那樣自己必定得伺候老爺吃喝——嘖嘖,這偏癱多年的人,就算再弄得清爽,身上也有一股子說不出的味兒,邢氏也隻有逢年過節賈赦出了自己院子的時候願意裝相一下,平時隨意他在院子裡胡鬨。

後來,賈母也差鴛鴦來說了幾句,賈赦這個不要臉的反而色眯眯地打量著鴛鴦,不過嘴裡說的不去不去就是不去,還異想天開說:“我看鴛鴦你都這把年紀了,不若來伺候大老爺我?日後少不了你的好。”

究其原因,偏癱之後的賈赦一直不出門,現在也不想出門被莊子的下人看了背後議論;更甚者,萬一有親友來訪 ,見到自己如今的模樣,平白給人笑話。

反正他現在麵子裡子都沒有了,死豬不怕開水燙:“要我去也行,鴛鴦,邢氏是個笨手笨腳的,要麼我去與老祖宗討了你,你來照顧我吧!”

他沒癱的時候這麼說過,鴛鴦都不怕,現在都這樣了,鴛鴦更加確定老祖宗不會答應大老爺這個無理的要求,遂當做沒聽見。

回頭跟著鴛鴦去大老爺院子的小丫鬟把事兒學給賈母聽了,得,賈母一聽這個話,大兒子現在這副模樣了還賊心不死呢,遂也不管他了,讓他一個人留在府裡便是。

十五這天一大早,其餘人等浩浩蕩蕩地出門去郊外了。

賈赦眼珠子轉轉,繼續蒙頭大睡。

雖然和丁十三預計的稍微有點出入,但是府裡就留下一個行動不便的癱子,她想著也是不礙事的。

丁十三在府裡多年,身為嬤嬤,穿的本就不那麼鮮亮,再找了布條捆好袖子和褲腿兒,找塊帕子蒙住了臉麵,齊活!

潛伏十多年的丁十三,今天終於要乾她本職了。

待到中飯後,大家都昏昏欲睡,先前花了大工夫套印了鴛鴦的鑰匙,又摸透了榮慶堂的布局,還觀察了好幾天巡邏婆子的動靜,丁十三直奔史老太君的小庫房。

…………………………

榮國府眾人出了門,一溜兒的馬車,懸掛著府邸的標記,走在路上的時候百姓瞧見,便議論紛紛,直誇好氣派。

從北城門出去,守城的士兵半點沒有為難,此處的守備還特意來隔著馬車簾子與老太君請了個安。

等到出城之後,賈母坐在馬車內才感慨著說:“卻原來,這水泥路已經鋪到城外了?”

可不是,平平穩穩,半點不顛簸。

所以抵達莊子的時候還早著呢。

七月份那場大雨,花田莊子損失不小,好在寶玉是個寬和的,一切都交給老孫頭處理,於是老孫頭在暴雨之後,乾脆不破不立,將被大雨打爛的花田全部規整了一遍,還近水樓台先得月,同他小孫兒那邊購得每天試驗完畢之後的多餘水泥——要不是孫虎子現在是工部的小吏,老孫頭連水泥錢都不用給,支著孫子去燒就是啦。

眾人如何在花田莊子心曠神怡地吃吃喝喝且不提,最受大家歡迎的自然就是滾滾了。

不過因為老祖宗和王氏都不肯放幾個小的去與滾滾親近,自大姐兒、巧姐兒起的往下一溜都隻能在遠處隔著一道矮牆看著。

然後苒哥兒聽他二叔的,拿了嫩竹筍喂滾滾吃,滾滾很給麵子,雙掌捧過去,就津津有味地開始啃。把一旁的萌哥兒和妍春看得激動得不行!

他倆從沒見過這麼大的活動物,萌哥兒一口一個滾滾、滾滾,連口水流下來了都沒發現。

妍春雙手雙腳蹬著想要下地,可把抱著她的奶嬤嬤累得夠嗆,然後妍春眼睛一轉,看到寶玉站得距離矮牆最近,於是伸手要寶玉抱。

寶玉偏偏要逗她,將雙手背在身手說:“來,叫一聲二哥,二哥帶你去看滾滾。”

妍春的脾氣可沒有萌哥兒好,她都已經伸手擺出求抱抱的姿勢了,結果居然被為難了?

她嘴巴一張就想要哭。隻見對麵那個穿著月白色衣裳的二哥挑了挑嘴角,做出一副微笑的表情,然後,堪比小動物直覺的第六感告訴妍春,自己一哭二鬨的本事在這個人身上可能不太好用。

於是她閉起嘴巴,一癟一癟,終於還是想湊近看滾滾的心思占了上風:“咯咯咯咯。”喊了一通,叫人分不清楚她喊得是哥哥還是咯咯笑。

不過王氏頓時打雞血了一般,堅定不移地認為妍春在周歲生日這一天,這是會開口了,於是一整個午間都指著教妍春喊:“太太、老太太、老爺……”

妍春占了王氏不少便宜,最後隻學會了:“滾。”

吃完中飯午休的時候,寶玉點了點萌哥兒的小鼻子:“頑皮,你五姑姑每次要開口的時候,是誰在她身邊一直喊滾滾滾滾的?”這才把妍春張嘴就帶跑的。

萌哥眨巴眨巴了大眼睛,咯咯咯地笑起來。

等到小屁孩笑累了,睡著了,寶玉便說上午出了一身汗,要去換一身衣裳。

待他換好衣裳出來,萌哥兒已經被奶嬤嬤抱到旁邊屋子了,而黛玉,有些憂心忡忡地坐在桌子旁。

“玉兒怎麼了?”

“表哥,是不是,是不是王嬤嬤有什麼不好?”

此話一出,倒是叫寶玉覺得自己的小妻子雖然有時候心性單純了些,可是聰慧也是真真的。

寶玉沉吟了一會兒,斟酌著字句開口:“這件事,說來有些複雜,王嬤嬤也不算是有二心,畢竟她一開始的主子,就不是咱們。我同你這樣說,是因為既然玉兒你都已經察覺了,未免你疑神疑鬼,乾脆先和你講清楚緣由——王嬤嬤的存在,不是因為內宅陰私。”

黛玉一下子睜大眼睛:【王嬤嬤的主子另有其人,代表她是個細作;不是因為後宅事,那就是前頭的。能夠有這個能力派細作到當初堂堂巡鹽禦史千金身邊的,即便表哥發現,都不能打發走,其背後的人呼之欲出。】

寶玉看黛玉神色,就知道她已經想明白了,遂再說:“平素你對她怎樣,往後還是怎樣便可。”

黛玉點點頭,心下卻更加堅定了日後將王嬤嬤榮養起來的念頭——總歸原先王嬤嬤在院子裡也不消乾什麼活計。

更是因為這樣,黛玉覺得王嬤嬤所做的事真是有跡可循的,猶記得娘親剛剛過世的時候,自己便病了一場,王嬤嬤衣帶不解地守著自己,後來自己身子日漸好轉,嬤嬤也是真心為自己高興的。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嬤嬤漸漸不管事來的呢?

“那……王嬤嬤?”黛玉小心翼翼地問,問的自然是真正的王嬤嬤。

寶玉靜默,不知道該怎麼與黛玉說。

黛玉的眼眶漸漸紅了,但是又因為此事不好聲張,她隱忍得很辛苦。

寶玉輕輕攬過黛玉,拍了拍她的背。

黛玉靠在寶玉肩頭,大滴大滴的淚珠往下滾,很快就濕透了寶玉的衣裳。

“此事罷了,我會想辦法去查一查王嬤嬤的下落。”這事情過去了這麼多年,說是要查,談何容易。可是寶玉見黛玉如此,便開口做了承諾。

黛玉搖搖頭:“若此事終有不便,表哥便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吧。總歸這些年,我心頭偶有好奇,但是都沒放在心上,是我對不住嬤嬤,可叫我拿表哥的前程去做賭,玉兒隻能再對嬤嬤說抱歉了,人有親疏遠近,此事……回頭表哥幫我去廟裡給嬤嬤添一盞長命燈吧。”

寶玉知道,黛玉說出這番話,是何其違背她的心意,遂他摟緊了玉兒,吻了吻對方的發頂。

便是因此,整個下午,黛玉都是不太快活的,好在有萌哥兒,萌哥兒發現娘親心情不好,也不到處玩耍了,跟緊娘親,動不動就雙手支撐下巴歎一口氣。

黛玉看到兒子學自己的樣子,苦巴巴著小臉,還小心翼翼地覷自己的臉色,終於決定收拾好心情,莫叫萌哥兒如受驚的小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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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在榮國府內兩個人麵前都掉了馬甲的丁十三儘心儘力,除了親自動手抄一遍史老太君小庫房的清冊之外,還花了大時間去一一對照,她原先是不太懂這些的,暗衛培訓並無此類,不過因為這些年的經曆,也練出了一雙賊招子,基本上東西值錢不值錢,還是能看出個八/九不離十的。

一波三折,丁十三謄抄的東西終於送到十六手裡,十六再如何看,也瞧不出這單子上的東西哪裡不對勁。

按照從前跟著先皇一起打天下的武將陪葬規製來說,賈代善可以算是比較簡薄的了,留下的東西都是實用的銀錢,陪葬的東西都是有紀念意義的兵器。

【難道為了追查下去,還要去刨榮國公的陵墓麼?】十六搖搖頭,這個做法他是打死都不會同意的。

既如此,需要再好好把思路理一遍。

首先。

按照鎮國長公主所說,她托付了宮女將畢生所學和解蠱的方法都傳給賈代善了。

可是賈母的清冊上,明明白白寫著,已故國公爺留下的除了金銀財寶之外,其餘心愛之物一部分陪葬,一部分留下,都是多年累積下來有跡可循的,要麼是戰利品要麼是先皇賞賜。丁十三還把史老太君那兒留底的賈代善陪葬單子也抄了一遍,除了常規陪葬品,剩下比較惹眼的便是明光甲一套、百鍛鋼刀一柄、青鋒劍一把……等等十八般武器都有個遍。沒有哪一樣,能夠對上號。

十六想著:【或許是什麼微雕?】

然後他自己又把自己的想法給否了,宮中無兵刃,長公主有沒有微雕的手藝先不說,但是她托付人送出去的,絕對不會是兵器。

太初十三年之後父皇便意識到長公主與榮國公之間有聯係……太初十三年……太初十三年……

不對!

十六豁然醒悟,自己是陷入了一個誤區,石板子上書長公主讓宮女送東西與榮國公,因為老國公爺去世的時間太過‘湊巧’,自己就把目光放在了榮國府,覺得他應當是拿到了東西之後被父皇給‘咳咳’了。

可是這東西到底有沒有送成?

若是並沒有送到榮國公手上。

那麼,是送信之人出了意外,更或者是生出二心拿此作為獲得潑天富貴的墊腳石?

【這,便是許氏在後宮能夠一連升好幾級的緣由了吧?】

但是十六又有了新的疑惑,如果許氏真的是其中傳話、傳信的人,太初十年之前的事還好說,她是靜恬齋雜使小宮女,出入方便,可是太初十年之後,她莫名承寵,後來更是成了父皇的九嬪之一,長公主難道還信任她嗎?

十六隻覺得自己的腦子完全不夠用了。許氏應當是踩著長公主上位的,可是踩了太初十年一次,等到太初十三年她被封妃又是怎麼回事?

好在,榮國府沒查到任何線索目前是最好的狀態了,過了中秋,第二天,十六就迫不及待宣了寶玉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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