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2 / 2)

“見過王爺千歲。”被長風堵在沈宅後門的,正是當今天子的親叔叔,醇親王殿下。

醇親王沒料到,這樣的情況,在一瞬間慌亂之後,他擺出王爺的架勢,說了免禮:“本王近日偶感不適,便來找沈大夫瞧一瞧。怎麼,諸位也是如此麼?”

“回王爺的話,下官這裡,有事想要請沈大夫出來一見。”回答的是寶玉,畢竟他官職大,他不開口,京兆尹不好說話。

莫說是寶玉了,後頭隨便哪個禁衛軍都不太相信醇親王的這個說辭:【您可是王爺,身子不適不找禦醫?】

醇親王一笑:“不巧了,本王的病需要一味新鮮的草藥,沈大夫一早就出門去采藥了,恐怕得晚邊才回來。”

“這……”京兆尹程大人有些拿不定主意。

寶玉笑笑:“無妨,沈宅眾人皆知,我與沈大夫是忘年交,想來沈大夫也不會介意我等在大廳候他的。”

“這怎麼行,諸位大人自有朝廷正事要忙,怎可荒廢光陰?本王看便是我在這兒等著,沈大夫回來了,本王再叫人去通知你二位。如何?”

當然不如何。

“王爺有所不知,我等奉旨查案,又怎能說辦的不是正事呢。”

兩邊各不相讓,因為醇親王地位高,寶玉和程大人很被動。

突然,醇親王的身子晃動了一下,跟在他身後的侍衛們紛紛拔刀。

寶玉卻送作快,一把扶助了對方,並且嚴厲嗬斥親王侍衛:“你們是怎麼伺候王爺的,現在王爺身子不適,還讓他久站,快快把門開大點,把王爺扶進去。”

醇親王才納悶呢,怎麼突然就口不能言、手腳不便了!他想給侍衛們使眼色,但是賈瑛的手如鐵鉗一般牢牢地製著他,再不知怎麼,後頸一酸,眼前一黑,就暈過去了。

然,再多說已無意義,寶玉扶著(被點暈的)醇親王,醇親王的侍衛不敢輕舉妄動,想要上前搶奪王爺,可是又顧忌著王爺的安危,於是躊躇不前。

除了禁衛軍中幾個站在前頭的人,彆人根本就沒察覺總兵大人手指頭微彈的動作。

眾人即將從後門進入沈宅,隻聽一聲音喝了一聲:“都圍在我宅子後門做什麼!”

卻是一身狼狽的沈千針從外頭的人群包圍圈中擠進來,背著小籮筐,拎著小鋤頭,儼然是采藥歸來的樣子。

既然宅子的主人回來了,就更沒有攔著人不讓進去的道理,寶玉看了沈千針神色,揮手隻讓小隊人跟進來,其餘人等在外候著。

醇親王的侍衛見到了沈千針,仿佛有了主心骨,寶玉也大大方方地將手裡扶著的千歲王爺交給對方。

沈千針與寶玉眼神一對上,不知怎麼地,就有些心虛。

一旁的程大人也不是個蠢的,哪裡看不出如此湊巧出現的沈千針是趕來救場的?

進了大廳,沈千針給醇親王紮了幾針,對方悠悠轉醒第一句話就是:“把他們這些以下犯上的給我抓起來。”手裡指的正是寶玉和程大人。

寶玉笑笑:“王爺說的什麼話,本官與程大人奉旨辦事,即便稍有得罪,回頭再向您負荊請罪便是,想來王爺應當也會以大局為重的。”進了屋,雖然有彆的草藥味兒遮掩,但是,寶玉已經可以判斷胡嬤嬤一定就在沈宅內了。

醇親王麵色鐵青,似乎沒辦法相信賈瑛居然如此油鹽不進,真不愧是十六侄兒麵前的一條好狗麼?!

“程大人,我看咱們也不要再耽擱了,免得打擾了王爺休養。”

“賈大人說的是。”

“長風。”

長風早就蠢蠢欲動了,就要完成任務了,偏偏主人叫一更牽著韁繩,長風不耐煩地刨了好幾次蹄子:【我的鬆子糖!快點辦完,就有獎勵鬆子糖噠!】

醇親王拿不準,到底要不要此時發作。

原本,他想著,若是大侄兒或者七侄兒上位了,自己手裡這點人,也算是自保之力了,可是小十六和他們倒是不一樣的,他是真的心善,並不是假惺惺的人,這三年多,給了自己這個皇叔足夠的麵子和裡子。

醇親王本就不是殺伐果斷的性子、也不是有大野心的人,此時如果和禁衛軍、京兆府的衙役起了衝突,那麼自己這邊日後的日子,恐怕就真的不好過了。

【可是交出阿好……和三十多年前將她送進宮、推入火坑,又有什麼區彆呢?】

但是此時,醇親王已經彆無選擇了,方才賈瑛那高超的手段,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著了對方的道。

長風一步一步走近旁邊的廂房,醇親王額頭上出現了點點汗水。

就在禁衛軍回頭請示總兵大人要不要破門而入的時候,廂房的門……

開了。

醇親王仿佛終於卸下了沉重的包袱,他出了一口氣,抬眼卻看見沈千針似笑非笑的眼神。

【也是,沈千針這個狗脾氣,早二十年前就說我做事瞻前顧後,沒有當皇帝的命……】

打開房門的,正是麵色慘白捂著腹部的胡嬤嬤。

……………………………………

胡嬤嬤被寶玉安置在馬車裡,沈千針則也在馬車裡照顧之,另有一更二更隨車‘服侍’。

馬車裡,胡嬤嬤閉著雙目一句話也不說。

沈千針沒好氣地說:“剛才不是挺能耐,還能下地走兩步了?剛治好了人又死了,可不是砸我招牌的?”

一更二更麵麵相覷:【沈神醫還是那個沈神醫,說話還是這麼毒……半點不擔心待會兒麵聖被治罪麼?】

醇親王騎馬,身後跟著同樣也騎馬的賈瑛、程大人。

步行的京兆府的衙役們是懵的、醇親王的侍衛們也是懵的、隻有禁衛軍頭顱高昂:驕傲!

神情和長風如出一轍。

原路返回的時候,臨街的那個王娘子又在叨叨呢:“莫非是殺千刀的賊良心發現了,居然給我送來兩袋白麵!”

底下的閒漢們哈哈大笑:“也許你家白麵昨個晚上是躲起來生孩子去了吧。”

“放你娘的屁。吃吃吃,吃好了沒有,吃好就給後頭的客人挪位子。”

“王娘子,你不是多了一袋白麵麼,給咱們擀麵條吃吧?”

“想吃老娘下麵?錢先拿來,白麵麵條加鹵子,十個大錢一碗,先給錢再煮麵。”

哄,一樓的人又是一陣大笑。

卻原來,這王娘子不僅自己住二三樓,還和朝廷租了一樓做食肆,男人是大廚,她是掌櫃的,端是潑辣。

醇親王聽見,轉頭掃了自己侍衛一眼,然後低頭看看牽著馬韁保養得宜的手:【孩子嗬……】

京兆府的人把醇親王一行送到宮門口就功成身退了,寶玉原是不該旁聽的,但是未免心思不定的醇親王做出傷害十六的事情,兩個小夥伴眼神一對,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殿內隻剩下十六、寶玉、醇親王、胡嬤嬤、沈千針。當然,殿外不遠處平安帶著暗衛們隨時聽候吩咐,務必保證陛下安全。

…………………………

胡嬤嬤斷斷續續地說了。

當初和長公主學了本事的,不隻許氏一人,還有偷聽的她;

胡嬤嬤說了,榮國公賈代善根本沒收到長公主的密信,許氏拿著那密信給她換了榮華富貴和數十年如一日的專寵;

……

胡嬤嬤說了,她這輩子不忠不孝不義,懇求陛下賜死。

……

十六?

十六不知道該怎麼說。

這整件事情裡,誰能無罪?

父皇心思不正;

長公主懷璧其罪;

皇叔刺探宮闈;

許氏背信棄義;

大哥……人/麵/獸/心;

嬤嬤株連無辜的皇太孫;

【大約,大約隻有母後了,她守著本心,想要保下長公主、想要引導父皇走正途……可惜沒有成,嘗到旁門左道甜頭的父皇根本不聽勸誡,所以母後後來也就是心灰意冷地守著坤寧宮過日子的吧?】

……………………………………

最後的最後,十六並沒有賜死胡嬤嬤,他令沈千針將之醫治痊愈,年底的時候下了旨意令其去皇陵為先皇後守墓。胡嬤嬤在養傷期間將從前從長公主處偷學來的方子悉數寫出,交於十六。

醇親王在整個事情中,未主動參與過,又因為他的身份,不好明著罰,但他主動要求被種蠱,然後給沈千針試驗解蠱。

十六沒答應。

沈千針其實比較無辜,他從頭到尾都是因為欠了醇親王人情所以答應幫他救人的。

十六連胡嬤嬤都沒殺,自然也不會重則沈千針,不過沈這這年是彆想離開京城一步了,除非將蠱的解法研製出來。

沒錯,經此一事,十六更加堅定了解開蠱控人的方法,因為蠱從控人,可是從來人心都是不受控製的。

因為一場暴雨、一塊石板子,牽扯出如此駭人聽聞的舊事,十六近來的心情實在是糟糕,若不是秋闈在即,恐怕他一時間難以打起精神來了。

…………………………

而榮國府那邊,卻是另一番景象,皇家風雲距離榮國府的女眷們實在是遠了點,莫說是她們了,就連在朝的賈珠都隻是知曉最近陛下心情不虞罷了,至於一門心思燒水泥的賈政——水泥沒出現的時候他就已經是水泥疙瘩做的腦袋了,才不知道這其中差點沒把他親爹的墳給刨了。

賈代善的墳無人打擾,賈母的小私庫中丁十三進去出來分文未取——她可是有操守的暗衛!

不過大房那邊,就沒有這麼好運氣了。

邢氏過了中秋之後某天早起就開始哭天抹淚兒,王熙鳳作為兒媳婦,不能不管不問吧,一問之下才知道:大房遭賊啦,大太太的私房少了一百兩!

這還了得?

王熙鳳沒顧得上去安慰婆母,連忙使眼色叫平兒回去自己那邊看看。

幸好幸好,王熙鳳的院子裡啥也沒丟。

不過邢氏這麼一番鬨騰,自然也傳到了老祖宗耳朵裡,老祖宗悄悄與抱著萌哥兒來請安的黛玉說:“你這大伯母,是越來越不著調了。”

黛玉不能附和這個話,隻是對賈母說:“老祖宗,後宅遭賊,此事可大可小,還是要早早弄清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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