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紅包已發
唯一一個不曾治水的工部中人麼——是賈政。
話說賈政這麼一年多跟著孫虎子搗騰水泥, 就算是個榆木疙瘩也應該開竅了。
更何況, 政二老爺的內心深處還是憋著幾分勁兒的, 創新是不會, 但是死記硬背最佳配比的比例還是可以做到的。
這麼說來,也是孫虎子聰明——或者說, 是孫虎子背後的老孫頭聰明, 指點過虎子, 進入工部之後,即便乃是一小吏, 也要擺明立場,他既是榮國府出身的人,那這輩子都抹不去榮國府的影子, 除非立下什麼不世功勳、彪炳千古(孫虎子才多大,能有那樣的野心?老孫頭也覺得,自家祖墳不可能再冒這麼大的青煙了), 才能叫人單獨拎出一隻眼睛來看他, 否則賈這個字, 天然就是和孫連在一起的。
故而賈政和孫虎子,一老一小,相處得倒也得宜, 有功勞, 賈政領了大頭,必是要給孫虎子留下小頭的。
諸位看官也彆覺得賈政行事霸道太過,實則是滿京城、滿直隸的人都知道:【榮國府的老少爺們是再仁慈大方不過的!】
不然才一區區孩童孫虎子, 縱使真的於燒水泥上有幾分天賦,也並非非他不可;甚至有人家暗暗想過,這若是自家家生子,還上奏替他表功乾啥?牢牢捏著身契,好叫他繼續為府裡主子出功出力才是啊!功勞?奴才連自己的命都不是自己的,功勞又怎會是他的呢?
當然,上頭的後一種想法,很多人隻是在心底悄悄想一想罷了,要是真的說出來,又太過刻薄了些。
賈政自詡為君子,自然不會行如此有違君子之道的事兒的。
現如今,他對自己這份燒水泥的事業很滿意!且看看,京城、直隸,因為水泥,興起了多大的變化?
那平坦可飛馳牛馬車的道路、那高達三四丈的水泥小三層樓!
從原先說起榮國府滿京城的人隻會開口說:“哦,年紀輕輕就擔任禁衛軍總兵的賈瑛就是榮國府出來的。”或者說“賈存周?賈瑛的父親是也。”
好不容易憑借水泥,政二老爺也揚名了,哪怕這份名聲一開始也是兒子給的,可是他現在敢拍著胸脯說:寶玉一開始倒騰出來的水泥,比自己和孫虎子後來實驗了無數次的高強度水泥要遜色多了!
後來的水泥,無論是強度、硬度、還是乾的速度都有質的提升,賈政天天都打雞血一般地撲在水泥窯那邊,要不是他有個好兒子、並且工部的頭頭發了話要注意保密,包管有不少人要找關係去參與進水泥的改良中來。
正是因此,水泥的研究雖然是保密,可是不能完全瞞住工部的人,工部一多半的人要跟著巡黃河的禦史出去了,不可能隻是看看黃河而已,陛下都說了,事急從權。便宜行事,發現問題,立馬彌補——要不然帶著戶部的人去乾什麼?乾吃糧草麼?
勢必要有一個精通與燒製水泥的大師的存在,一路好教這些工部人如何配比燒製。
孫虎子年紀太小了,於為官的門門道道根本就不清楚,再加上他隻是一個才脫了奴籍的小吏,在水泥試驗窯那邊做實驗還好,若是出來燒建工事,恐怕難以叫工部彆的官員配合、也難以指揮動征調的民夫。
所以說,雖然年齡並不代表能力,但是很多時候,世人以貌取人,覺得嘴上無毛辦事不牢。寶玉從前吃過這樣的苦、孫虎子現在也因為年齡而被隔開這樣重要的差事。
當然,在寶玉看來,孫虎子年紀還小,以後整個大明大江南北需要用水泥的地方多得是,以後自然還有彆的機會。再不濟,等到孫虎子大一點之後,自己自然會在彆的方麵給他找回應得的榮譽。
【現在的問題是,怎麼我每次出差公乾,保護的人不是嶽父就是親爹呢?】寶玉搖搖頭笑笑。
黛玉那個時候正在替他列單子,寫著要帶什麼,不帶什麼呢。
上一回出京,大麵兒上也是黛玉給寶玉準備的,因此這一回她做起來倒是駕輕就熟,唯一有些主要注意的,則是出行的季節不同,需要帶的藥物也有不同側重。
黛玉看表哥突然就搖頭笑了,於是好奇地問怎麼回事。
這在寶玉看來,是小妻子很大的進步,要是按照她原先的性格,就算有些好奇,也不太會主動詢問,她更喜歡旁敲側擊或者說一說反話,使點小性子的。
寶玉便把剛才自己所想與黛玉說了。
黛玉在榮國府住了這麼多年,又哪裡不知道,二舅舅兼公爹對內是什麼樣的性子,遂有些擔憂。
倒是寶玉反過來安慰她:“出門在外,公務在身,我與老爺各司其職,平素交集也少……再者說,想來老爺這一路,也不會得閒論私情的。”
【這個安排一點都不難,如果便宜爹突然犯了傻,想要在出巡隊伍中充老大,想來李文淵會很樂意教他什麼叫做天下為公的。】
寶玉如是想著。
說起來,寶玉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當初在江蘇乾翻的私鹽場之後,還拉到了李文淵的好感——此人祖籍山東,和高大高二乃是同鄉!
這件事,是十六登基之後才知道的,也是那時候起,十六才明白,原來早在他母後去世沒兩年後,他父皇就有了想要廢東宮的意思,李文淵是徹徹底底的孤臣,在手握大義的前提下,皇帝指哪兒,他就打哪兒。所以才參了育嬰堂掌事貪墨,直接打了前太子妃的臉。
先皇後來把李文淵的用處講給了十六聽,十六不知該作何感想。
再後來十六又同寶玉交了底,並且在登基之後表示很頭疼不知道該怎麼用好這樣快的一把刀。
寶玉倒是覺得,求仁得仁,既然李文淵好的是名聲,那就滿足他這個要求好了,放他去各地巡視,懲處貪官汙吏。遂李文淵一年裡頭有大半年都出去微服私訪了,乾得不亦樂乎,先前兵部尚書人選一事之後,李文淵隱隱有幫寶玉說話的意思,算是回報。
這麼多年,李文淵也有參榮國府的時候(但大多是無傷大雅的事情)正是因此,叫人沒發看出他原來和賈瑛還有幾分情誼。
寶玉想著,憑李文淵的性子,如果便宜爹得意忘形管得太寬了,李文淵才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教訓人並且揚名的機會。
這種小事,根本不需寶玉費神,反而是——
“爹爹要出門了?”萌哥兒年紀小,但是聰明得很,這許多天,所見所聞,整個榮國府忙碌起來皆是因為二房老爺和二爺要出門辦差,他聽到了,稍微想一想就想明白了——二房的二爺是自己親爹哩。
寶玉把萌哥兒一把抱起來:“是啊,萌哥兒。爹爹要出門一趟,你在府裡要乖乖聽話,好不好?”
“爹爹還是太陽下山就回來的嗎?”遠門是多遠,萌哥兒並不知道。
寶玉望著兒子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本次出去,快則三個月,慢則不好說,足足百來個日出日落,萌哥兒是注定要失望了。
於是寶玉搖了搖頭:“太陽下山一次可不夠。”
“那要幾次?五次?十次?二十次?”在萌哥兒看來,二十次已經是很多很多次了,要足足一雙手和一雙腳的全部指頭/趾頭才夠呢。
最後,黛玉給萌哥兒找出來一副九九消寒圖,告訴萌哥兒,什麼時候畫滿了花兒,爹爹就回來了。
…………………………
賈政可不知道他二兒子院子裡怎麼一番離愁彆緒,他領了差事之後。
該怎麼說呢,他內心激動忐忑,還有一點淡淡的優越感——看,兒子再能耐,也就是個保護人的、當兵的,自己這一趟,可是肩負重任!肩負陛下矚望!完全不可比麼!
因此,在出了京城之後,賈政(果然不出寶玉說料)不自覺地就開始對寶玉擺起了架子——也不能說是擺架子,這麼二三十年了,他在府裡都是用這樣的態度對兒子的,從來不覺得有任何問題。原先在朝堂上的時候根本連眼神交流都不能夠和兒子有,故而現在這樣擔任公務之後還可以指點指點兒子/下屬的感覺,真是太爽了!!!
說實話,行了一個白天,水泥路已經沒有了,自晚飯之後,賈政的一把老骨頭差點沒顛碎。頭一天晚上兼程趕路的時候,賈政就按捺不住了:“夜裡行車多有不便,緣何要連夜趕路?此去山東更近,那裡泥沙淤積更嚴重,我等未出京的時候,已經有折子上來道菏澤一帶,水位猛漲,怎地還要往山西走?真真是不知輕重緩急!不知所謂!”
寶玉正在安排夜間行路的斥候和照明物,對便宜爹不太友好的‘詢問’充耳不聞。
這叫賈政覺得很尷尬,他原本想發怒的,但是再一看,寶玉確實是在乾正事,要是自己再站在這裡,既失了麵子也失了裡子,旁人隻會道是自己這個做父親的無理取鬨!
【罷了,這逆子慣來就是個會左右逢源的,我說不過他。且看我得閒了怎麼教訓他!哼!】
再接著就沒有得閒了。
賈政突然發現,工部和戶部的人都連翻地找自己,又是詢問最新強度水泥的原料(不是打聽配比,而是詢問原材料,想要知道能否就地取材,節省成本),又問需要多少人手、最快起窯出水泥的時間、甚至還帶著難題譬如一個城內排水道幾條,進水出水如何速度才能保證城池不被淹沒等等九章算術上的大難題,包括但不限於土石工程、體積計算……
哎呀呀,賈存周實在是太享受這種眾星拱月的感覺了,這是他這五十多年來的頭一回啊!頭一回!當然,算數題也確實很難就是了。
李文淵得空,麵不改色地問寶玉:“咱們距離潼關還有多遠?這賈存周,怎麼又遲到了?”
寶玉都不需要看地圖,很準確地回答:“距離咱們要去的第一站潼關,僅剩兩天的路程了。”仿佛引著工部與戶部的人去圍堵賈存周不是他出的主意似的。
咳咳!寶玉可什麼都沒直接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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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關乃是千年古城,但是已經數次易其址,最古老的選址已經不可考,最近的一次遷移,乃是前朝末帝年間,在舊址的基礎上往南遷了一部分,充分利用地形,依山而建,北瀕黃河,城外開挖壕溝,是為防守工事。
聽上去挺不錯的是不是?
前朝此地太守——促成新潼關南邊遷的那一位,沾沾自喜數十年,甚至在太初朝都頗有麵子,皆是因為他有修建潼關之功勞。
寶玉隻能說,幸好他死得早,不然現在自己再看見他,不知道是否能忍住給人家科普一下什麼叫做地、轉、偏、向、力。
位於北半球的黃河,自西向東流,自轉偏向力朝水流方向的右邊,放在上北下南左西右東的方位裡,從潼關段起大致差不離是麵朝東邊的黃河,河道隻會越來越往南邊侵蝕!
【你他媽還把潼關往黃河南邊建?感情就是三五十年需要整一回的貼膏藥工程!】
【就憑黃河三年兩決堤、百年一改道的尿性,前朝所謂的新潼關,怕是撐不到幾年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曾去張留莊(潼關上遊)主持修建工事的工部馮郎中是個膽大且有野心的,當年他還是個主簿,張留莊事畢之後,便隨當時的上峰一起乘船順流而下,路過潼關的時候,瞧見了當時潼關的風貌,心下有些奇怪。他知道潼關地勢險要,朝廷必然不會忽視的,可更加知道,因為潼關新,本朝自先皇起,就甚少花銀錢和精力去修繕潼關。
要說今年再有洪澇,位於黃河抱關而下之地,潼關真的是不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