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沒人敢在這時候抱怨,尤其是……他們眼見隨行保護眾人的禁衛軍們一路試著想要扒住兩岸河堤,將眾人推上去所做的多番努力之後,即便不會看臉色如賈政,也閉著嘴,在心裡默念三清祖師、如來佛祖保佑。
隻可惜,天黑堤陡、風高浪急,眼見兩次三番努力到了河堤附近,但是都沒辦法成功把四人弄上去——若是隻有禁衛軍,吳鈺打包票,早就上岸去了。
水流速度和緩是相對於大決堤說的,實際上,這是黃河,就算在九曲最後一道彎之前開闊河道上,水性一般的人也很難對抗水流之力——更何況禁衛軍們不僅僅是他們自己而已,還有四個不及0.5鵝的需要被送上岸呢!
就連吳鈺,都在一次一次的嘗試中,雙手全部被磨破,還差點兩次被暗流卷下去。
這三十個禁衛軍,實在是不容易。
甚至原本推著賈政的門板子中的一個禁衛軍小夥子小王實在是運氣不好,被小漩渦中打轉的木頭敲破了腦袋,然後吳鈺將對方半個身子放在了賈政的門板上,自己頂替了那個受傷的小王。
這個時候,就連原自詡為清高雅士的賈政都放下臭架子,在吳鈺的指點下,從小王懷裡掏出油紙包,拿出金瘡藥給對方腦門子撒上。
天,下起雨來,不僅如此,狂風大作、電閃雷鳴都紛紛來給倒黴的李文淵和賈政等人添堵。
無星無月,三十四人壓根就不知道自己等人漂流到了什麼位置,要不是繩索牽絆和不停地哨子確認,甚至他們會連少了同伴都不知道,就好像剛才那個被磕破頭的小王,若是沒有繩子,當時昏迷了,也就被水給衝走了。
吳鈺在半躺在門板上的小王耳邊一直說這話,儘管雨水打得他長開眼睛耳朵都很難,他還是一直對小王說:“小王,總兵大人動作快著呢,一定在蘭考縣了,等咱們漂到蘭考,就有救了,你可千萬彆睡著!”
另一旁的禁衛軍小夥子也對小王說:“對啊,你小子可彆偷懶,咱們兄弟幾個腳都要軟了都沒睡,你躺著,還有賈大人給你擋雨,你看看這待遇,說出去,總兵大人都要羨慕你!”
一手死死扒著門板邊沿,另一手舉著一塊油布的賈政有些尷尬,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但是看一道閃電亮過,仰天躺著的小王麵如金紙、唇色雪白,眼神有些渙散,心中也有些不好受,於是也清了清嗓子:“你可彆睡,睡著了就醒不來了。”
然而風雨中,賈政有些端著名士風度架子的聲音根本就無人聽聞,就連吳鈺,也隻是就著另一道閃電,看見賈政的嘴巴動了動而已。
“什麼?”吳鈺扯著嗓子喊的。要是平時,賈政聽到一個莽夫這樣的態度同自己說話,定然是要皺起眉頭的,但是現在!現在!
賈政突然心有靈犀地轉了一個頭,然後鬆開了扒著門板子的手指著某處:“啊!火!那兒!救命啊!有沒有人啊!”前半句是對吳鈺等人說的,後半句,是衝著火光處嘶喊。
嗓門之大,必須破音。
【堂堂榮國府一等將軍、工部右侍郎賈老爺,請問您的文人風度去哪裡了?】
…………………………
以上,便是在蘭考縣東壩頭河堤上奮鬥了一個下午加半個晚上的寶玉等人,準備收工卻瞧見上遊飄下來大活人時候,賈政等人已經在河麵上經曆的全過程。
遠遠看清楚了來人,又有長竹竿子抵住一段河道,這三十四人總算是結束了漫無目的的漂流之旅。
當然,救人也是要按照官職高低順序來的,這就是封建社會,就是這麼不講道理、沒有人權。
哪怕禁衛軍等三十人,是一路漂來出了大力氣的,除了吳鈺能夠第三個上岸,其餘二十九人,隻能等到兩位主事上去之後,才上岸。
↑這在蘭考縣令看來是天經地義的。
卻沒料到,賈瑛賈總兵飛快幾下墊腳踩著河中漂浮的雜物,到了李文淵木桶旁邊,將擱淺在長杆處,但是距離河岸還有一丈的硬脖子禦史給直接托著腋下拎起來了,然後又如法炮製,踏水無痕地回到河堤上。
蘭考縣令今天吃驚的次數實在是太多,這賈瑛的身手叫他大開眼見。不過李文淵的落地,叫他鬆了一口氣,放了一半的心——大佛沒事!這就好!
然後蘭考縣令發現,他今天真的不能鬆口氣,每次一鬆就來壞事——因竹竿長度有限,擱淺了木桶、門板等之後,岸上捏著杆子另一頭的禁衛軍們手裡要承受的力道驀然大了許多。本來麼,逆水劃船槳的力氣需要多大,長竹竿就需要幾何倍數增長的力氣——這可是費力杠杆!
然後寶玉帶著李文淵半空中跳躍回來的時候,從上往下就見幾根長杆逐漸從與河堤是和垂直變成了和順流方向形成了一個銳角……
賈政不走運,門板子水阻最大,被衝得已經要滑出長杆子能夠著的範圍了。
最後的時候,吳鈺等人一手扒著門板子,一手抓緊長杆子,想要以人為繩,拉住門板。
但是門板上有兩個成年人,水流衝力又大,這一路他們都沒對抗成,現在體力耗儘,更是無能為力。
吳鈺等人眼睜睜看著自己抓著門板子的手一點一點鬆開。
岸上的人都對賈政和小王喊往下跳,因為這時候跳下來,還可以抓住禁衛軍的手,相互給個力,再抓緊長杆子,就容易上岸了。
可是賈政這一路又是風又是雨又是洪水又是漂流的,繃緊的弦在見到寶玉的那一刻就鬆開了,滿腦子想的都是:【我兒子能乾,我兒子武狀元,我兒子得太乙真人夢中傳授絕學,我兒子肯定能救我的!】
絕口不提以前在心裡喊他‘逆子’‘孽畜’這回事了,再回神過來,卻見他兒子先救了李文淵,自己卻要被水衝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