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實說來也是陰差陽錯。
封丘以上, 乃是李文淵親帶人巡視過每一處河堤的, 又是巡黃河起初的一段,端是質量過硬, 除了乞巧節那幾日, 潼關大雨,水淹潼關之外, 便隻有中牟、通許兩處小決堤。
如此一來,倒是有好也有不好。好的便是這一路都沒有州府縣遭遇大決堤;不好的就是,河道裡的水沒處泄洪,於是河麵越來越高,越是到下遊,兩岸河堤的壓力便也越大。
中牟的小決堤發生在今個兒早上, 中午便在中牟縣令和當地駐軍的指揮下,將之攔截、分流、堵上了(這就是蘭考縣傍晚遇到第一波洪峰);
通許的小決堤發生在今個兒下午,因為那縣令慌了神竟然丟了縣城就跑了, 耽擱了治水的時間, 故而到了天黑之後,蘭考遭遇的第二波洪峰卻是比第一波要強多了,裡頭雜七雜八堵塞河道的雜物也更多了。
須知道,通許在封丘的上遊,封丘在蘭考的上遊, 既然蘭考都受到影響頗大,何況是封丘?
李文淵命封丘縣令帶人抵禦了第一波洪峰,但是第二波衝下來的時候, 河水中雜物太多了,漸漸就淤塞了河道,若是不清理雜物並分流,恐怕河水有四溢漫出的危險。
說起來,封丘比蘭考富裕,當年造河堤的時候,還留下了六個涵洞,封丘的衙役、駐軍和民夫倒是比蘭考的禁衛軍們要省力得多,隻需小心翼翼地打開對應位置的涵洞們泄洪即可。
按照蘭考縣令的意思,便是開六個之中的四個涵洞,便可以大致解了河堤將被淹之圍。
問題就出在了涵洞上!
誰能想到,這涵洞二十幾年沒用,裡頭早已經中空了呢?竟然是樣子貨而已,根本經不住百年不遇的高水位高水壓的衝擊!
然後……
然後,李文淵和賈政他們就被中(封)空(丘)的涵(縣)洞(令)給坑慘了。
方打開了第一個涵洞的一半,水流衝力何其大,直接把涵洞衝開了,衝開還不算,帶著回旋的水流,竟然起了卷挾之勢——諸位能理解接滿水的洗臉台子突然被打開了排水口麼?
便是那樣了,奉蘭考縣令命去開涵洞的幾人真是不走運,儘管他們是挑選過的水性好,可是河水破涵洞的千軍萬馬之勢,夾帶著碎石,第一下就拍暈了不少人,再一下就把那些暈乎的給拍到了河底下頭去,當時不遠處緊盯涵洞的封丘縣縣令就傻眼了,他身後的衙役們麼直接架起老爺就往高處跑!
幸運的是,第一個涵洞在比較偏僻的河堤段,即便水衝過去,也不會淹到縣城中,下方的百姓要逃命還是來得及的。
不幸的是,百姓是基本無傷亡了,但是被衝垮的地方,就在賈政帶人燒水泥的那個小高地附近。涵洞垮掉的時候,李文淵、賈政、兩個主事都在那裡,全部給一鍋端啦!
(題外話,封丘縣令跑遠了之後才想起來李文淵等人也在那附近,再回頭命人劃著船去,卻已經找不到李禦史等人了。封丘縣令臉都白了,剩下的一百多禁衛軍也六神無主,隻能分出一半的人,沿著河岸往下遊去追,剩下一半的人還要帶著當地駐軍撈河道的雜物並且補上先前的涵洞。除了路上禁衛軍沿河而下,還有封丘縣令找了多年在黃河討生活的老船夫,駕著小舟去尋人——那可是禦史,要是真交代了在封丘,嘶,不敢想象!】封丘沒有大船,封丘縣令許下重金,派出的一艘小舟戰戰兢兢地在黃河上漂流,半路就翻了,幸好船夫水性好,才勉力遊到岸邊。)
不幸中的萬幸,水流速度雖然比平時快,但是李文淵和賈政身邊自有禁衛軍跟著保護,皆是好手,甚至連出行隊伍中身手僅次於寶玉的、從小被他親爹吳濤水裡火裡摔打的吳鈺,吳參將也在。
然而……因為寶玉留下的禁衛軍二百人事發當時好一部分在封丘不同河堤指導當地駐軍遷移涵洞附近的百姓呢,留在小高地的,隻有三十人。
三十人。
在陸地上,個個都是可以以一當十的好手,下了水麼,以一當三、當五也沒問題。
可是,現在麵臨的並是不與人搏鬥,而是與黃河搏鬥!
可是說,若是沒有寶玉從去年京城暴雨之後就開始抓緊禁衛軍水中訓練的話,今天水滿小高地,也許這三十禁衛軍就不是全須全尾的了,更不要提還要保護四個戰鬥力全部不足0.5鵝的文官!
說李文淵等人戰鬥力0.5鵝還高估了他們,至少鵝會水,這四人,沒一個會水的!
【幸好總兵大人算無遺策!】由吳鈺在心裡感慨了一句,剩下二十九人也都是這麼想的。
大水來的瞬間,吳鈺就做好了分派,十個人保護李文淵、九個人保護賈政,剩下兩位主事,每人五個禁衛軍護著——吳鈺作為禁衛軍目(三十人)中前官職最高、水性最好的,調度指揮,掌握全局。
雖然吳鈺覺得總兵大人他親爹賈大人此人平時實在是有點難以溝通,對著禁衛軍的態度也有些太不客氣,雖然沒表現出什麼,但是那股子優越勁兒是瞞不住的。
但他畢竟是總兵大人親爹,平時再討厭,這時候勢必要保護好的——尤其人家還是工部右侍郎呢,官職也不低,於公於私都必須保護好。
吳鈺在禁衛軍中也頗有權威,瞬間就做出了人手安排。禁衛軍們即便是落了水,身上的裝備也是能用的,尤其是做軍帳的油布,防水性極好,早在當年發下來的時候,總兵大人就逼著眾禁衛軍務必百分之百掌握軍帳的十八種用法,其中落水之後,如何靠軍帳做臨時浮球求生也是極其重要的一條;再然後,就是人人都必不可少的繩索,被浪頭、旋渦、暗流卷著,若是沒有繩索牽著,夜黑風高,丟了幾個人都難以發現;再便是哨子,黑夜中以哨音相互聯係、傳達訊息,比扯著嗓子喊要有效率多了,也節約體力……更不要提每一位禁衛軍都會隨身攜帶的肉乾乾糧和應急藥丸等等。當初一開始軍容軍紀軍規革新,規定就連出操都需要佩戴齊全這些東西的時候,十有□□的禁衛軍都是在心底抱怨新來的總兵大人屁事多,即便後來對寶玉很信服之後,也覺得這樣的規矩有些多此一舉。直到跟著寶玉兩次出行,禁衛軍才認識到,總兵大人平時的訓練和讓人養成的生活訓練習慣有多麼重要,簡直就是能在危急時刻救人一命的!
遂,危急時刻,身為巡查黃河禦史頭一人的李文淵得了最優待,能夠進大木桶去;賈政作為技術骨乾,也被分到了單獨一張大門板子;剩下兩位主事稍微要困難一些,隻能享受和禁衛軍一樣的待遇了,兩人隻能扒拉著禁衛軍臨時用軍帳油布撐起來的圓球(總兵大人說那叫跟屁蟲,當時大家夥兒都覺得這個名字好笑呢),靠著這浮在水上,還得一路時不時靠著禁衛軍拉一把才能不沉下去,現在兩位主事都覺得自己二人要被泡脹了。
但是偏偏這麼一群七拚八湊的雜牌軍似的可笑隊伍,這一路竟然順順當當地飄了百十裡路!
雖然這一路,好幾次差點被旋渦卷進去,或者又差點被暗流掀翻,但是一木桶一門板三十二個氣球,三十雙腿踩水,同心協力,作為一根繩上的螞蚱,居然蹦躂了半個時辰多!
其中待遇比較次的兩位主事不止一次被河裡的漂浮物給撞了胳膊腿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