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觀主說起,恐怕眾人都不知道他每一次呼吸都是煎熬,每一次咳嗽都是痛楚。如此,叫李文淵等人不由得高看他一眼,望向寶玉的眼神都是帶著感激和欽佩的。
觀主再次念一聲道號,心裡想的卻是:【雖然把這位賈總兵的情況給稍微誇大了一些,但是這也是為了咱們道觀和對方都好的雙贏舉措麼,多熏蒸一下也沒有壞處!無量天尊,希望這次之後,咱們道觀的香火能夠旺一些,至少要比隔壁山頭的禿驢們強才行,不然我煉丹的材料都買不起了。恩,總兵大人都說了他隻會看跌打損傷,應當……不知道我誇大了他傷情吧?一定不知道的!!】
至於後來幾人,都無大礙,哪怕是小王呢,觀主也隻是說休養一陣子便可。
當夜,寶玉喝了藥之後,作為傷患,也享受不到單間的待遇,不過觀主是個會來事兒的,把他自己和兩個親傳弟子的屋子都讓了出來,李文淵和兩個主事住觀主的屋、賈政父子一個屋、吳鈺和小王一個屋。
此時都已經快到卯時了,不過勞累了一夜的眾人稍作擦洗之後到頭便睡,就連李文淵和兩位主事也是鼾聲如雷。
倒是賈政父子這邊,要給寶玉當夜熏蒸是來不及了,有些藥還沒湊齊,遂一更二更服侍著寶玉喝了藥,三更四更繼續去幫著燒水,給眾禁衛軍熬藥。
原一二更是打算守夜的,因為觀主說了,寶玉今夜睡下很有可能會發熱,但是賈政卻先把一二更趕了出去。
一更二更相互看了一眼,得了寶玉的眼色,才慢慢出了屋子。
待到屋內沒人了,賈政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是明知故問地問:“玉佩呢?”
還是直奔主題抱著兒子感動得痛哭流涕呢?
最後,他也沒乾成那麼煽情的事,隻是攤開手,給寶玉看他一直捏在手裡的絲絛。
皺巴巴的。
一如賈政現在的表情,也是皺巴巴的。
寶玉看到賈政手心的東西,輕輕地出了一口氣,有些懷念地接過來,笑著說:“咱們父子三人,一人一次……”
笑容中有點苦澀,賈政想著:這小子現在是覺得可惜了麼?看在他把玉給我用了,並且如今身體不適的份上,我不與他計較。
但是語氣也硬了起來:“你先睡吧。”
寶玉卻好似沒發覺賈政語氣的變化,手裡捏著絲絛,躺下就睡了。
賈政的心情啊,一半滾燙一半冰涼。他現在也很糾結矛盾,原本十分的感動現在變成了七分,開始糾結著:【寶玉是不是後悔了?但是縱然寶玉現在後悔,先前在河裡的時候,他終究還是把玉給自己用了!所以我現在要是再責怪寶玉,是不是有些吹毛求疵了?】
他原覺得子舍命救父是理所當然的,可是這一切真發生之後,又開始覺得好像沒辦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兒子差點一命換一命死在自己麵前。要說寶玉是個紈絝子弟,死了也就算了,不做蠹蟲,少吃米糧;可是賈政摸著良心,實在是沒辦法說正二品武將的兒子是廢物點心。
兩種觀點誰也說服不了誰。
直到東方既白,趴在寶玉床邊打瞌睡的一更小小驚呼了一聲:“二爺發熱了。”
可不是,寶玉滿麵通紅,皺著眉頭,在床上睡得一點也不安穩,如是,賈政披著衣服就走過來了。
才到床前,就聽聞二兒子虛弱的呢喃:“老祖宗,對不起,我把玉給老爺了……”
賈政連忙把一更二更都趕了出去,生怕寶玉燒糊塗了說了不該說的。
一更二更自是去打熱水、熬退燒藥去。
待到屋內又隻剩下父子二人,寶玉還在咕噥:“爹,不不不,不能叫爹,老爺說這沒規矩,得喊老爺。老爺快抓緊我,彆掉下去了。彆怕、彆怕,我把玉給老爺了,爹一定沒事的。”
賈政在床前呆呆地站著,他想到十五年前,珠哥兒病危的那次,小小的寶玉一身鮮血被自己抱在懷裡,虛弱而乖巧地對著自己笑,並且喊自己爹爹的樣子。
一如現在。
眉眼都沒有變,神情也沒有變。
初升的陽光透過窗戶紙,灑在寶玉的臉龐上,賈政突然覺得有些不自在:【我以為,寶玉是後悔了將玉給我用,原來,他是因為擔心老祖宗的日後……才麵露遺憾的。】
那種麵上火辣辣的感覺,大約就是……羞愧吧。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本來想九點睡一會兒,十點起來碼字,但是醒來就已經早上六點了……簡直可怕!
所以麼,這是昨晚的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