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 摘棉花的整個過程也是不容易,一群五大三粗的爺們下地之後, 背後背著大筐子,徒手就去采棉花——然而棉殼有刺, 第一個動手的薑百戶差點沒被紮得嗷嗷的。後來他們學乖了, 那布條子纏著手去摘, 隻不過這樣動作就更加笨拙。
路過的將軍府某護衛說了一句:“怎麼……不戴手套呢?”
這個問題問得好!
寶玉深刻以為問的同“何不食肉糜”一樣有水平,也隻有禁衛軍和京城附近京郊大營的士兵才有全套的軍用裝備, 關外的士兵們, 手套?
再後來,承認自己也著急來看棉花采摘現場,忘記給薑百戶他們準備勞保用品譬如說手套的寶玉直接就叫那個護衛把這一趟跟著自己來的五十護衛的手套都收來了。
某護衛:我真是多什麼嘴喲?
五十雙手套也就勉強夠用了, 結果薑百戶也沒能堅持到最後,因為他剛開始采摘就不停地一個勁兒狂打噴嚏。
他老爹在前頭站著指揮呢,還以為兒子是想要偷懶,準備拿起旱煙杆子敲他一頓, 好在寶玉阻止了薑老頭, 並且對棉花地裡的人說:“凡是噴嚏不止或者覺得渾身發癢的,便先出來吧。”
這就是過敏唄, 棉花碎屑多, 引發過敏了唄。
花了不到一整時間,將百畝土地裡的棉花全部采摘完畢, 極少數的壞蕾不要, 過磅之後, 約摸有一萬多斤。
當然,曬乾之後定然會失去一些水分而變得不那麼足量,可是這也是質的飛躍了。
【一萬多斤的棉花呀!可以紡多少棉布呀!】
尤其是,前一陣子工部的兩位大人還真又開動腦筋,閉關了好些天,改進了織布機,現在軍戶中的女眷們已經熟悉了新式織布機,就等著棉花曬乾之後分到各家去試試手呢。
【棉布!以前那織布機隻紡過麻布,可不知道棉布難不難織?】這就是軍屬們擔心的事情了。
就連裴副將都是這麼想的:紡紗織布,那都是女人的事情呀。咱們就等著看成品就行了,實在要是家裡老娘們笨手笨腳,那把棉花曬乾轉賣給南北貨商人也行啊。又能貼補軍餉了,嘿嘿嘿。
這個想法被寶玉知道之後,他愣了好一會兒,直到薑百戶在一旁小聲問:“將軍,將軍?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不妥?”
寶玉歎了一口氣搖搖頭:“沒有,隻是這棉花用途廣泛,還需要與你們分說分說。”【罷了,他們見到棉花隻想到紡棉布,卻不曾知道後世某一陣子特殊時期,棉花紗布食鹽糧食等等可都是戰略物資。】
轉手賣了?賣原材料是最蠢最虧的事情了。
當夜,寶玉就現在收起來的棉花做了一個安排:三成用於織布、七成用於彈棉花。並且做出詳細規劃,從棉花裡脫出來的棉籽分出來,榨油。田裡豎著的棉花杆子拔起來,造紙!!!
既然菜籽可以榨油,那麼棉籽也可以榨油這還算挺好理解的;
同理,既然麻類的莖稈可以造紙,那麼棉花杆子……似乎說拿來造紙也沒什麼不對?
不過……
裴副將弱弱地說:“這造紙的工藝,軍中工匠並不清楚啊……”畢竟世間精妙的生宣熟宣造法都掌握在名門世家手中,普通作坊做的是黃表紙、毛糙紙罷了,就是這兩種,也不是一般人能學到的手藝。
寶玉看了一更一眼,然後一更就點點頭去一本書上嘩嘩嘩地翻著。
裴副將一看這架勢,頓時開心起來:【有戲!點水成油的金娃娃、點廢為紙的金娃娃!這樣的賈將軍,咋不早點來呢!!!】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嗎?”寶玉問,和這些直腸子的人相處,就不能藏著掖著,有什麼說明白了,對方便心甘情願地去安吩咐辦事,不然縱使他們不敢違抗軍令,可是要是磨洋工起來,寶玉又要花時間去收拾他們,太過麻煩了。
自然是有的……彈棉花是啥?
裴副將等人不知道彈棉花是啥,不過寶玉很樂於教他們。
彈棉花的工具長得像是巨形彈弓,用竹製成,四尺左右長,兩頭拿繩弦繃緊,用牛筋或者彆的什麼有韌性的動物筋來做弦。除了這一一彎彈弓之外,另有一張磨盤、一個彈花棰和一條牽紗篾,一更帶著圖紙都不需要口述講解,匠人就看明白了,並且做得分毫不差,和將軍大人畫的一模一樣。
這工具做起來簡單,甚至都不用找工部的工匠,軍中的工匠便可以做起來,並且用料足足的。
次日就做好了,眾人圍著這工具團團轉:“這是啥?弓嗎?怎麼感覺不太一樣呢?”
“不是說是彈棉花的嗎?我就奇怪了,棉花怎麼能彈呢?這又不是琵琶,這是棉花呀!”
十成十的黑省北駐軍漢子們是不理解什麼叫做彈棉花的,他們有限的想象力無法讓他們在腦海中想明白:軟綿綿的棉花要怎麼彈。
不過賈將軍說,不論棉花是拿去織布還是拿來彈,都先得把籽兒給去了,一事不煩二主,昨個兒采棉花的漢子們今天依舊不必出操訓練——全部趁著天氣好,去把棉籽給摘出來。
大老爺們坐在一堆一堆雲朵之中,手指翻飛,用現代人的話說,極其具備反差萌。
一更二更等人跟著爺來視察的時候,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回憶起了當初和爺一起去西域,沒日沒夜在帳篷裡搓羊毛線的經曆了。感覺,隻要是爺調/教過的人,皆是可文可武、可公可母啊……呸呸呸,是可乾純耗力氣的活兒,也可乾講求細致精巧的活兒。】
一更二更幾乎可以說是和寶玉一起長大的,寶玉看他們的微表情基本就能猜到他們在想什麼,當然,相對來說,一更二更之中,一更猜寶玉的心思要更準一點,也許是因為他曾經差點就為了寶玉去了這條命吧。
同樣看到了爺眼睛裡戲謔的笑意,一更有些不好意思,然後借故轉移話題,輕聲地問:“爺,為什麼他們沒有讓女眷來乾這個活呢?”
是啊,為什麼呢?明明一定是女眷更加心靈手巧並且做事細致的,為什麼不讓女眷來,反而依舊這這一群糙老爺們,頭頂著幾多不知道什麼時候隨風飄起來的棉花團子,滑稽可笑地差點沒撚著蘭花指在摘棉籽呢?
寶玉說:“因為這是軍田裡的出息,是……男人的責任。”在這個京城、江南人眼中,幾乎是未開化的野蠻人才呆著的關外黑省,在這個最接近韃靼、朵顏三衛等蒙古人地盤的黑省北,這裡的漢子直爽,但是卻不像是南邊的人那樣自持一家之主的身份,他們也會下廚,操練的時候摔破了衣服也會偷偷摸摸自己補,冬天滴水成冰,他們要麼燒熱水給媳婦兒洗衣裳,要麼偷偷換下來之後就自己冒著刺骨的冷水給洗掉了。
軍田裡長著的莊稼?莊稼地裡的活兒不都是該男人乾的麼?
於是,一個不小心,往年莊稼地裡的力氣活今年變成了手藝活兒,這群腦子比較直的漢子們——就這麼苦逼兮兮娘們唧唧地,繼續,摘棉花籽。
【唔,性子都還不錯,品性也都可以。等明年,把手搖脫棉花籽機給弄出來吧。】寶玉如是想著,畢竟今年試驗田豐收,明年黑省還會有更多更多更多的棉花,屆時要是全部靠人工脫籽,效率也實在是太低下了。【今年?今年就先磨一磨他們的性子,畢竟誰叫我今年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呢?】
寶玉自然不是單純因為惡趣味在作怪,東風西風的理論,後宅可用,前頭男人們之間,也可用,磨一磨刺頭們的性子,道阻且長呢。
等到棉籽被摘完,棉花都曬乾,拿到了彈棉花的工具之後,薑百戶猶猶豫豫地上前一步打算試試,被寶玉給阻止了——這五大三粗的漢子對棉絮碎碎過敏,還是換彆人來吧。
於是裴副將一擼袖子,親自上場。
在開始之前,寶玉示意一更給在場的人都遞了一塊帕子,於是在場的人全部看著賈將軍——看他鎮定自若地蒙麵,僅露出兩隻眼睛。
【這這這怎麼感覺是蒙麵要做什麼不好的事情去了呢?真的不是做賊麼?】
寶玉遮好臉之後,看著傻眼的眾人說:“怎麼不用?待會兒棉絮亂飛,容易引發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