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萌哥兒的家書到了冰城的時候, 已經是四月裡了。
黛玉看著大兒子越發精進的書法, 心裡頭又是驕傲,又是難過。
驕傲的是萌哥兒不愧是自己手把手開蒙的,從小就極自律, 哪怕如今遠在京城, 字跡已經是初顯風骨了;難過的是, 這麼小小的人兒, 已經兩年多沒有見過爹娘了, 也不知道他是胖了還是瘦了,天涼的時候知不知道加衣服——就連芽哥兒, 都經常嘀咕著去翻看哥哥的小像, 說若是看得少了, 就忘記哥哥長什麼樣子了。
想到這些,黛玉就覺得, 留大兒子在京城替他父母——自己這一對不儘職的父母在老祖宗等人麵前儘孝, 真是對不住萌哥兒。
黛玉這些年其實已經很少哭了, 唯獨在想念萌哥兒的時候,淚水總是難以自控,畢竟尤其是還有個芽哥兒天天杵在麵前, 小臉和萌哥兒有七八分相似(雖然性子是天差地彆), 見此念彼, 怎麼能夠叫人不想呢?
“娘親, 不要哭, 爹爹過幾天就回來了。”
黛玉才行想到芽哥兒, 這胖小子就從院子裡摸進來,原本打算踮著腳去摸桌子上的果子吃,結果一抬頭看到親媽淚眼汪汪的樣子,小胖墩給嚇壞了,也顧不上吃,連忙跑到娘親麵前伸手想幫她擦眼淚——【爹爹出門前可是吩咐我的,叫我一定照顧好娘親,我是男子漢,怎麼能看著娘親哭呢!】
黛玉原本正因為自己這個做娘親的不夠稱職,不能關心關愛遠在京城的大兒子而心碎呢,淚眼朦朧間看到二兒子的花貓爪子就要往自己臉上招呼,並且聽聽!他說的這是什麼話!
——叫人聽去了,還以為自己是多離不開夫婿似的!
“芽哥兒你又去玩泥巴了?”黛玉覺得,也許是因為這兩年萌哥兒不在自己身邊,自己對芽哥兒有些太過寵愛了,現在這小子有點太沒規矩——【他哥哥比他小一點的時候就開蒙了,看來,今年芽哥兒也不能胡吃胡玩兒了。】
芽哥兒不知道,因為自己方才說錯了一句話,接下來,他即將開啟地獄生存模式。此刻,他還是那個白白胖胖、無憂無慮、關愛娘親的小胖子:“就玩兒了一會兒一會兒。”
芽哥兒伸出右手,將大拇指和食指分開一點點的距離,強調自己並沒有貪玩。
黛玉點了點他,好氣又好笑地說:“娘不是不準你玩,不過和你說過多少次了,玩了之後要洗手才能吃東西。怎麼總是記不住?”說話間,黛玉的眼神往跟在芽哥兒身後伺候的奶嬤嬤身上打了一個轉,那奶嬤嬤覺得自己可真冤枉:芽二爺跑得實在是太快,自己老胳膊老腿的追不上啊!
當著芽哥兒的麵,黛玉沒有發作,但是等芽哥兒洗了手,吃了點心,聽他娘親念了一遍哥哥的來信,心滿意足地去打個瞌睡的時候,錢嬤嬤把芽哥兒身邊的奶嬤嬤和丫鬟都拎出來緊了緊皮:“奶奶說過好幾遍了吧?芽哥兒喜歡東摸摸西摸摸,吃東西之前一定要叫他洗手;看他額頭微微出汗就要準備帕子和換洗衣裳……咱們將軍府的規矩不嚴,爺總是說,男孩要摔打著養,不要太嬌氣。可是這也不是讓你們半點不走心地作踐芽哥兒,統共就這麼幾條規矩,很難做到嗎?彆和我說什麼芽哥兒跑太快你們跟不上的話。到我這裡,隻要二選一的一個回答,能做到和不能做到,能做到的就領著月錢好好做;不能做到的,就退下去,主子自然會挑選更能乾的頂替你們。”
芽哥兒的奶嬤嬤渾身一抖。
錢嬤嬤繼續疾言厲色地說:“一個一個的,彆以為爺不在家、奶奶性子好,你們就可以反天了。咱們榮國府也不是沒有換了奶嬤嬤的前例!再說,芽哥兒虛歲也六歲了,明年就要讀書選小廝,要是你們幾個真的這麼金貴,出不了力,我這便和奶奶說,早一年挑小廝也罷,想來芽哥兒更喜歡能跑能跳的小廝伺候吧!”
這番話一說,芽哥兒的奶嬤嬤倒是真的害怕自己會被主子給換下去了,連忙表忠心,拍著胸脯保證自己以後一定好好照顧芽哥兒,半點不敢鬆懈。
兩個丫鬟就更加了,她們不比奶嬤嬤,還有一重奶過哥兒的身份在,哪怕被‘請’出府,到了莊子上也還有點子身份……
旁邊兩個大丫鬟嚇隻管比奶嬤嬤還要堅決地表示一定會好好當值。
“奶奶放心,我都敲打過了。”錢嬤嬤回去與黛玉複命的時候,黛玉剛剛把自己寫給寶玉的家書和萌哥兒寄來的書信一起封好,聽聞此話,對錢嬤嬤道:“嬤嬤辛苦了。”
“這不值當什麼,爺在外頭當差,府裡就是該規矩嚴一些。奶奶有什麼不方便說的,隻管讓老婆子我開口。三月你也是,當初一月是怎麼管下頭小丫鬟們的?又是怎麼和你交接的?你這時候若是還藏私不肯好好教五月,還要奶奶操心這些瑣事?”當年一到六月都是錢嬤嬤調/教出來的,如今她們嫁人的也有,繼續當將軍夫人身邊的一等大丫鬟,在府裡就連小單管事都要給她們幾分麵子,可是一旦有哪裡做得不好的,錢嬤嬤卻依舊直接不留情麵地提出來。
三月麵色通紅,在一旁諾諾地應下。
若是從前,黛玉許還會替丫鬟們開口向錢嬤嬤求個情,但是如今獨自當家這麼多年,黛玉已然十分清楚,作為當家夫人,在馭下之時應當一緊一鬆、恩威並施。尤其是此刻,蒙省才被打下來,黑省一半的兵力被抽調走了,人人都知道,黑省將軍這次立下大功,所以府裡的下人們才更應該被緊緊皮,免得得意忘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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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黛玉和錢嬤嬤記掛著的寶玉如今正在鄂爾多斯部穩穩地紮營呢。
作為被天花嚇得不輕並且是草原上除了朵顏三衛之外唯一死了人的部落,鄂爾多斯部的人這時候還一個個老老實實地閉門不出等著輪到種牛痘。哪怕鄂爾多斯的首領知道大明軍隊和大明的禦醫是一塊兒來的,也沒辦法——他不敢把人趕走,因為他不想死!
【至於什麼大明朝廷改了韃靼為蒙省、還要清查人口、還要任命官員來治理……那都可以容後再想法子應對!】幾乎每一個草原上的貴族都是這麼樂觀地想著的——千百年來,雖然咱們蒙古人南下的次數少了點,但是那些漢人北上占據草原的次數更少!哪怕是當年封狼居胥的之後,也沒能叫咱們蒙古人徹底族滅了。
這些蒙古貴族心口不一,寶玉又怎麼會不知道?但是這樣大好的機會,這樣的主動權,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