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十六看到棉被之後,還笑了一笑,對下頭坐著的二十幾隻鵪鶉們說:你們運氣好啊,現在已經有棉花被子了,從前我聽說,考生們都是用木棉被子的,一年用一年的,壓得實實的,一點都不暖和。賈學士,是不是?
被喚作賈學士的不是彆人,正是如今官拜正五品翰林學士的賈珠,他當年下場考試的時候,就是蓋的木棉被子,現在陛下說起來,倒是勾起他的回憶了,遂笑著點頭應是。
好了,水晨知道,哪怕平時父皇是個慈父,現在這種場合下也絕對不會心疼自己的,遂他認命地把發下來的棉被疊好挪開,繼續等著發下來天書似的考卷。
對於水晨來說七竅通了六竅的考題在萌哥兒看來,並不是很難。
一天,一天,兩天是帖經、雜文、策論這三場,分彆考記誦、辭章和政見時務。
記誦便是默記背誦,主要難度就在於題量大,並且穿插了生僻文章。萌哥兒不論從先天還是後天來說,都是不懼怕記誦的,故而提筆便再無停頓,行雲流水地將稿紙寫滿了,然後重新磨墨,工整地謄抄到考卷上,外祖和大伯都說了,這一場既考的是記憶,也考的書法,萌哥兒如今習楷略有所成,一筆行楷連林如海都誇過。他認真檢查了兩遍,實在是查無可查,因為萌哥兒是縣案首,無形中關注他的人也就多了,當他停筆好一會兒之後,連考官都忍不住了——考官從賈萌身邊走過數次,大致對他卷麵有數,此時便道:“如考生已經檢查完畢,或可提前交卷。”此話一出,下頭考生很短促地起了一小陣雜亂之聲。
萌哥兒想了想,乾坐著實在是沒什麼用處,還不如早兩三刻鐘出去,也免得待會兒人潮洶湧,自己在人群中不太高,一更叔找不到自己,便拉動身邊的小鈴,示意自己要交卷了,此時還未到黃昏時分,考場中動作慢的人還隻剛開始謄抄,當然也不乏有動作快的已經謄抄完畢了,就是沒想到,整個考場年紀最小的考生會是最早交卷的。
賈茗見萌哥兒安安靜靜地坐著,任人將他試卷糊了名,並收走一切物什之後,這小堂弟就衝著考官一拱手——走了!
【唔,冷靜,冷靜,距離考試結束還有時間,我不能浮躁了,先檢查卷子吧!】賈茗如是想著,又一次沉下心來檢查。
同一時間的宮中。水晨不安地挪了挪屁股,引起上頭那位賈學士又一聲咳嗽提醒。
早上朝會之後,十六來這兒兜了一圈,然後便去忙於政務了,現在看看天色,該是第一場快結束了,所以他又來了配殿,轉了幾圈。才轉第三圈的時候,就聽小兒子扭扭捏捏地說:“父皇,我想淨手。”
十六隻當做沒聽見,腳步不錯地繼續兜圈子。水晨無奈,隻能同‘考官’請示。
賈珠皺了皺眉:“可。”
雖可,但是也有人專門引導並監視的,前頭幾個上午憋不住要去解手的宗室子弟已經體會過了,雖然他們從小錦衣玉食長大,說句誇張的,出入恭房有人伺候也是平常。但是考場上帶出去的小內侍官都是得過特彆吩咐的,今日他們的職責是監視,而不是服侍,所以上午就有一個哥們,尿完之後沒人給他甩那話兒,在褲子上滴滴答了幾滴——水晨的那位堂兄回來的時候臉都是黑的。
考場裡的人就算一開始不知道這位大兄弟出去解手一次咋就變了臉色,但是想來也是不愉快的經曆,所以大家都憋著,中午吃飯的時候也少喝水。
水晨年紀小,憋到現在已經憋不住了。但是他沒想到,父皇居然這麼狠心,隻當做沒聽見自己說話,還是‘考官’派人領著自己去的。
【嗚嗚嗚,父皇你是不是不愛你的晨哥兒了……】
一場記誦考完,皇宮中的二十幾位給陛下行禮之後即刻告罪,得了準許之後,立馬夾腿往外衝。
…………………………
辭章主要是考詩文理解和寫作技巧(注1),古人雲熟讀詩三百不會做也會吟,萌哥兒正是因為有著基本上堪稱過目不忘的能力,小小年紀的儲備量便已經趕超了一般成年人,所以遣詞造句、構架文章、化用典故是信手拈來。這一場,萌哥兒照舊運筆有神,文不加點。他,依舊是提早了兩刻鐘交卷。
等回府之後,一群女眷們一如前天一樣,憋著話不說,但是眼神亮閃閃地看著兩位小爺。
好在這時候賈政還是有權威的,黑著臉叫兩個孫子不可懈怠,去書房準備後天的第三場考試。不過也攔不住老祖宗叫人一會兒一會兒地給萌哥兒送甜湯、點心、宵夜等等等。
萌哥兒各嘗了一點,剩下的叫身邊的人分了——不是他不領老祖宗的情,而是這些東西若是通通吃完,恐怕於腸胃有些負擔過大了。
但是當著老祖宗的麵,萌哥兒從不會拂了老祖宗的好意。次日中午,一旁的鴛鴦悄悄對萌哥兒說:“老祖宗這是記掛你,我攔了幾次,沒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