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娘帶著沈瀾等人在垂花門那裡接沈沅。一見沈沅走近,她立時就走上前來,麵上帶笑的說著:“大小姐,您回來了?”
沈沅看著薛姨娘。
十月底的京城已經很冷了,薛姨娘穿著淡紫撒花緞麵的對襟褙子,米白偏襟對眉立領襖子,丁香色的馬麵裙,容顏清麗秀雅,舉止溫柔可親。
其實沈沅上輩子未出嫁前一直都覺得薛姨娘是個很好的人。因為薛姨娘對著她的時候從來都是麵帶笑意,說話柔和,春風化雨一般,總是能恰到好處的熨帖到她,讓她高興起來。
不過後來她嫁到了李家,四年之後父親死了,她回
來奔喪,薛姨娘遣人將她攔在了外麵,不讓她進門。
沈沅還記得那日是冬至節氣,天空中紛紛灑灑的飄著雪花。薛姨娘站在門檻後麵,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目光中儘是倨傲和不屑,語氣嘲諷的說著:“你還以為你是沈家的大小姐?你父親早就說過沈家再沒有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女兒,你現在還回來做什麼?丟人現眼?”
又喝命左右的看門人:“往後若她再登門,也不必對我說了,直接亂棍打走。”
那個時候她在李家過的很不好,連個婢女都不如。她的妹妹沈湘也在薛家被嗟磨致死,弟弟沈泓被他們引誘的出入花街柳巷,特意的找了個身上帶病的女人給他,染了一身的病,早就被大怒的父親趕出了家門,不知所蹤,連是死是活都無從得知了。
而那個時候沈瀾已經嫁給了禮部侍郎嫡出的幺兒。沈家彆無男丁,沈溶就繼承了沈家的一切。父親後來也並沒有續弦,雖然薛姨娘依然還是個妾,但她的兒子都已經繼承了沈家的一切,妾不妾的,又有什麼關係呢?
想到這一切,沈沅就隻覺得心中氣血翻湧。
她雙手死死的捏著手心。有那麼一瞬間她真的是想劈頭一個重重的耳刮子就朝著麵前這張看起來溫良無害的臉孔狠狠的扇下去。
但她還是忍住了。而且非但是忍住了,她麵上還浮現了笑意出來,含笑說著:“一年多未見姨娘,姨娘一向安好?”
薛姨娘微怔。
以往沈沅從不會這樣心平氣和的同人問好的。她是個驕縱浮躁的性子,便是對著老爺夫人的時候尚且都會有幾分不耐煩,更何況對著他人了。但現在......
薛姨娘不說話,目光仔細的打量著沈沅。
沈沅身上穿著雪青色撒花緞麵的對襟長襖,象牙白色的細褶裙,頭上隻簪了一支白色的珍珠簪子,兩朵很小的點翠珠花而已。
她看著是這樣的嫻靜淡然,薛姨娘一刹那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人就是沈沅。
怎麼去了常州一年多,再回來她就跟變了一個人一樣?
沈沅見薛姨娘看著自己有些走神,就唇角含笑,問
道:“姨娘隻管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薛姨娘猛然的回過神來,忙笑著說道:“我隻是一年多未見大小姐,這猛然的一見到,見大小姐出落的越發的標致了,止不住的就看住了。”
又回頭叫沈瀾:“你不是常說你心中極想念你長姐的?現下你長姐回來了,你還不快過來見你長姐呢。”
沈瀾聽了,忙走上前來,伸手就來握沈沅的手,眼中含淚,似驚似喜的說著:“長姐,你可算回來了。你都不曉得,這一年多妹妹心中是如何的想念你呢。”
沈沅麵上帶著笑看她。
她可是不信沈瀾說的這話的。若沈瀾當真如她所說
的那樣的想念她,怎麼這一年多不見她去一封信給她?又如何不見她在父親麵前求求情兒,早日的接她回京來?
不過沈沅麵上依然還是帶著笑,還伸手輕拍了拍沈瀾的手背,溫聲的說道:“長姐這一年也很想念你呢。”
沈瀾麵上神色微變。
方才沈沅同薛姨娘寒暄的時候,她在旁邊看著心裡就已經覺得奇怪了,而現在,這種奇怪的感覺更強了。
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沈沅?她剛剛說的這些話,以往她可是再說不出來的。
不過沈沅這時已經將自己的手從她的手中抽了出來
,走到了旁邊的一個小少年跟前去,眼含淚光的看著他。
小少年看著她走近,有些急促靦腆的對她點了個頭,笑了笑,叫道:“長,長姐。”
沈沅的眼淚水忽然就下來了。
她兩步上前,緊緊的握住了這個小少爺的手,看著他,低聲的叫了一聲:“泓兒。”
這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沈泓。她還記得上輩子她十三歲生辰的時候,沈泓用自己的體己錢,在首飾鋪子裡精心的挑選了一支碧玉簪子送她,但她卻嫌棄那玉的成色不好,配不上她,當著沈泓的麵就隨手將那支簪子給了一旁伺候的丫鬟。
那個時候沈泓的麵上滿是失落的神色。現在想來,
簡直是要刺痛沈沅的心。
“泓兒,”沈沅又更加用力的握住了沈泓的雙手。雖然她眼中還是有淚的,但麵上卻帶了兩分笑意,看著他,柔聲的說道,“長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