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媽媽看著這兩個身形壯實的婆子, 又看了看她們手裡拿著的又寬又重的板子, 當下就全身顫如顛篩一般, 直接癱軟跪坐在了地上。
她自然是受不了這種苦的。
接下來的一切就都容易得多了。馮媽媽問著, 徐媽媽都一一的老實作答, 供認出了薛姨娘是如何的讓她挑撥沈湘和夫人, 還有沈沅, 沈泓之間的關係,沈瀾如何的在沈湘麵前歪曲事實,煽風點火。還有薛姨娘如何的安了紫綃和紅綾在沈泓身邊, 就是存心要帶壞他的事。再有因著平安兒在沈泓身邊伺候,許多事自然是瞞不過平安兒的。而平安兒回來又悉數的對馮媽媽說了,如此沈沅就知道了沈溶在外麵是什麼樣的德行。眠花宿柳便罷了, 有時竟然會夥同他那些個不長進的同窗, 做出欺男霸女的事來。
青竹在旁邊,一一的將馮媽媽說的這些事都記在了紙上。等記完了, 雙手遞給沈沅過目。沈沅細細的看了一遍, 見沒有遺漏什麼, 就交還青竹, 吩咐她:“讓馮媽媽按個手印。”
青荷已經拿了紅色的印泥站在一旁, 聽了沈沅的吩咐,她立時就過去拿起馮媽媽的手, 讓她的大拇指沾上了印泥,然後讓她在每一頁紙上都按上了手印。
“大小姐, 薛姨娘做的這些事我都招認了, 現在您可以放了我吧?”馮媽媽看著沈沅,眼中閃著期望的光。
沈沅正在看馮媽媽按的手印。聽到馮媽媽的話,她沒有回答,隻是將寫著馮媽媽供詞的紙都折疊好了,回手交給徐媽媽,讓她收好,然後她才看著馮媽媽,
平靜的說著:“你在湘兒麵前說那些話,讓湘兒對母親疏遠。母親纏綿病榻的最後那幾個月,你都百般的挑撥,讓湘兒甚少去看望母親。甚至母親臨終的時候,丫鬟去綠綺苑告訴湘兒這事,讓湘兒速速過去見母親最後一麵,你還說母親這是故意為之,如何會病到那個地步了?最後母親到死,都沒能見到湘兒最後一麵。”
說到這裡,沈沅眼中已經有淚光在閃。站在她身邊的徐媽媽也紅了眼圈。
母親生了他們姐妹,姐弟三個,可是她臨終的時候,自己遠在常州外祖父家,沈湘被馮媽媽所誤,並沒有過去,隻有沈泓陪在她身邊。母親那時候心中該是如何的傷心難過?每每想起這些,沈沅都不能原諒自己。自然也就不能原諒馮媽媽了。
“我若輕易的就饒恕了你,如何對得起母親?他日
我若死了,都要無顏麵對母親。”
說到這裡,沈沅的聲音就冷了下去:“徐媽媽,拿了父親的帖子讓俞慶去報官,就說抓到了一個偷盜主子財物的奴才。對衙門裡的人說一說,讓他們好生的關照著馮媽媽。”
徐媽媽見沈沅動怒,忙答應了下來。
“馮媽媽,”沈沅這時又看著馮媽媽,無視她煞白的臉色,目光直視她的雙眼,慢慢的說著,“衙門裡的監牢可不是那麼容易坐的。吃的是餿了的飯菜,喝的是汙濁的水,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你這下半輩子,就慢慢的受著吧。”
馮媽媽待要叫喊,但青荷眼疾手快,早就將那隻鞋重又塞回了她的口中,揮手讓那兩個婆子帶著馮媽媽下去了。徐媽媽跟在她們後麵過去看著。
總算是處置了馮媽媽了,沈沅覺得心中一時都輕鬆了不少。
雖然現在並沒有扳倒薛姨娘,可好在沈湘和沈泓身邊都沒有薛姨娘安排的人了,這樣終歸是好的。
沈沅覺得有些乏,就起身進屋,坐在南窗木炕上出神。青荷輕手輕腳的用小茶盤端了一碗茶過來,放在了她手邊的小炕桌上。又拿了一碟子核桃芝麻雲片糕和一碟子果餡椒鹽餅過來,也放在了炕桌上,這才垂手靜站在一旁。
等沈沅回過神來,就伸手拿起了蓋碗,想要喝茶。不過等揭開碗蓋,聞到茶香味,她就有些愣住了。
“這是鬆蘿茶?”她抬頭問青荷。
青荷從沒看過沈沅這樣驚訝震驚的模樣,隻以為這茶葉有什麼問題,忙回道:“這是鬆蘿茶不錯。是有個老爺的同年,原外放在徽州做官的,前些時候回京述職,過來拜會老爺,送了老爺幾罐子鬆蘿茶。老爺嘗著不錯,便讓知書給您送了兩罐子過來。怎麼,姑娘,這茶葉可是有什麼問題?”
沈沅記得前些日子確實是有這麼一回事,但當時她並不知道知書送過來的茶葉是鬆蘿茶。
“這茶葉並沒有什麼問題。”沈沅雖然在同青荷說著話,目光卻在看著蓋碗裡澄澈的茶水。
上輩子她失明後待在那處小院的一年中,所喝的茶便一直是鬆蘿茶。但其實她以往是不喜歡喝茶的,總覺得有幾分苦澀,遠不如喝摻了蜂蜜的水來的好喝。不過失明之後她倒是慢慢的愛上了喝茶。慢慢的體會舌尖的那一縷苦澀,再回味,仿似又有幾分甘甜一般
。
沈沅垂下頭,輕抿了一口碗裡麵的茶水。
那個時候她也問過伺候她的丫鬟,為什麼給她喝的茶總是鬆蘿茶,就不見換其他的茶呢?丫鬟回答,因為她家主子日常喝的就是鬆蘿茶,再不換其他的茶的。
聽著聲音那樣冷硬的一個人,沒想到卻是個專一的人。
沈沅心中想著,唇角不由的就微微的彎了起來。
這時就聽得掀簾子響,沈沅抬頭看過去,就見徐媽媽正走了進來。
“姑娘,”徐媽媽進來之後就說道,“我找到了俞
慶,給了他一些銀子讓他打點人,又將姑娘的話告訴了他。他說讓姑娘您放心,這差事他必定會辦的好好兒的。隨後他收了銀子,又叫了兩個小廝過來,扭送著馮媽媽到衙門裡去了。我親眼看著他們走了我才回來的。”
沈沅點了點頭。然後她吩咐青荷:“你現在去父親那裡一趟,就說抓住了一個偷盜的賊,我已經讓人報官,將她送到官府裡去了。不必說清這個人就是馮媽媽。”
青荷答應了一聲,轉身掀簾子出去了。
徐媽媽明白沈沅的意思。她這就是要先斬後奏。一則馮媽媽畢竟是三姑娘的奶娘,總是比其他的下人要體麵些,就怕老爺想到這一層上,對她的處置要輕許多,所以索性就隱去這個不提。二則,沈沅這樣雷厲風行的就處置了馮媽媽,也是打了薛姨娘一個措手不
及。不然哪裡有機會讓馮媽媽吐出那許多事來?
徐媽媽心中倒是很讚賞沈沅這樣做事果決的性子。
“姑娘,”她想了想,正要開口問一件事,忽然就聽到青竹在外麵通報,“姑娘,木蓮過來了,要見您。”
沈沅便抬手止住了徐媽媽要說的話,隔著窗對外說道:”讓她進來。”
隨即就見木蓮掀簾子進來。對著沈沅屈膝行了個禮之後,她直起身來,說著:“是我們姑娘打發了奴婢過來,想問一問大小姐是如何處置馮媽媽的事。再有,我們姑娘也打點了一些東西在這裡,說馮媽媽畢竟奶了她一場,這個情她是記得的。這些東西權當給馮媽媽做個念想吧。”
說著,雙手遞了一隻小小巧巧的木匣子過來。
沈沅示意徐媽媽將那隻木匣子接過來,然後就對木蓮笑道:“你回去告訴你們姑娘,就說馮媽媽犯的畢竟是偷盜,自然是要報官的。我已讓人報了官,將她送到衙門裡審問去了。不過這也隻是走個過場罷了。我已吩咐了人,衙門上下裡外的使錢,讓他們萬不能為難了馮媽媽才是。等走過了這個過場,我就打發馮媽媽和她兒子回老家養老去。讓你們姑娘放心,到時我會給馮媽媽一筆銀子,讓她好生的在鄉下老家悠閒度日。至於你們姑娘給的這匣子東西,到時我會讓人轉交給馮媽媽的。”
木蓮應了一聲,就要轉身去對沈湘回話,但沈沅叫住了她。隨後沈沅又叫豆蔻和青竹:“豆蔻,將這碟子核桃芝麻雲片糕和果餡椒鹽餅都包起來,讓木蓮帶回去吃。青竹,拿二兩銀子來給木蓮。”
木蓮忙推辭:“多謝大小姐厚賜,但奴婢不敢領。”
沈沅笑道:“這大節下,這二兩銀子就權當給你買瓜子吃,你不用推辭。”
木蓮便對屈膝對著沈沅行了個禮,道了謝,這才伸手接過了雲片糕,椒鹽餅和二兩銀子。
就聽得沈沅又在說道:“你是綠綺苑的大丫鬟,現在馮媽媽走了,你可要好好的服侍你們姑娘,不能有二心。若服侍的好,我自然不會虧待你。”
這就是在敲打木蓮了。
木蓮心中微凜。
沈沅這話裡沒說完的意思,分明就是,若她服侍沈
湘服侍的不好,沈沅必然不會輕易的饒恕了她。
想到上次宅子裡說的沈沅處置沈瀟身邊那些個不忠心的丫鬟時的傳言,木蓮隻覺得手心都冒了一手心的冷汗。
“大小姐的吩咐,奴婢記住了。奴婢一定會好好兒的儘心服侍三姑娘。”
木蓮的聲音帶了一絲顫音,沈沅聽了,就知道她聽明白了自己的弦外之意。
她點了點頭,吩咐青竹送了木蓮出去。然後她才轉頭問徐媽媽:“徐媽媽,剛剛你要對我說什麼話?”
徐媽媽剛剛被木蓮那樣一打斷,想說的話倒都忘了,這會聽沈沅問起,她想了想,才接著說了下去:“我隻是有些不明白,先前姑娘為什麼不當著三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