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沈沅知道自己已經懷有身孕, 而且已經有三個多月的時候, 她整個人也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采薇, 青荷和青竹都很高興, 進進出出的時候麵上都是一臉的笑容。
見沈沅還坐在臨窗的木榻上, 而且旁邊的兩扇槅扇窗都是開著的, 外麵又起風了, 采薇忙走過去關上了窗子,說道:“夫人,您現在是有身子的人了, 凡事可要萬分的小心才是。”
又囑咐青荷和青竹,往後但凡看到起風了就要將窗子關起來,不能讓夫人吹到風。又叮囑了一些旁的事。聽起來都是些極瑣碎的小事。
沈沅就笑了起來:“我哪裡就有這麼嬌貴了?你們
越這樣的小心謹慎, 倒越要讓我覺得緊張了。”
說著, 低下頭,抬手輕輕的撫著腹部, 麵上滿是溫和的笑容。
還隻有三個多月, 並沒有顯懷, 她的腹部看起來依然還是平坦的。隻是多神奇, 這會兒裡麵竟然有一個孩子了。她和李修堯的孩子。
想到這裡, 沈沅隻覺得心中柔軟如雲,麵上的笑容也越發的深了起來, 眼睛裡仿似都有光。
不過她心中到底還是覺得有些遺憾的。
這樣的時候,偏生李修堯不在她身邊, 不能同她一起分享這種奇妙的幸福喜悅。不過沈沅轉而又開始擔心起李修堯來。也不曉得他現在到了哪裡, 可出了京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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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修堯和宋弘光等人沿著官道一路快馬加鞭的往山西趕,不過數天的功夫也就到了。
下馬一看,隻見到處都是斷壁殘垣。而且想必瓦刺才剛剛進犯過,城中戰火未歇。
當地太守一見李修堯來到,大喜過望,瞬間就如同有了主心骨一樣,忙迎著李修堯進了衙署,同他述說近來的幾次戰況。李修堯一麵聽,一麵心中已經有了詳細的作戰方案。
當下他一麵組織人修補城牆,一麵清點城中兵備。隨後數日,他帶過來的玄甲兵和部分三大營的兵士,以及皇上派遣過來安撫城中百姓的欽差都一同來到。
瓦刺經由上次一戰已經元氣大傷,翻不起什麼浪來,不過是趁著這次地動,城牆崩塌,想入內劫掠而已。當下朝中增援的兵馬來到,他們立時就不敢再進犯了。不過李修堯還是領兵一路追擊,直將他們趕回老家才罷。
這次真可謂是兵貴神速,速戰速決。等他領兵回到城內,就見皇帝派遣過來的那位趙大人正在指揮兵士熬粥救濟災民,一切看起來都有條不紊。
不過李修堯卻不是坐在馬上回來的,而是渾身是血的躺在擔架上被人抬回來的。宋弘光在前麵開路,喝叫著兵士速將李修堯送回衙署安置,又喝命速請軍醫過來給李修堯看視。當下就驚動了本地太守和那位欽差趙大人,一齊走來看視,但卻被宋弘光給攔住了門,不讓入內,隻說大都督追擊敵軍之時不甚被對方暗箭所傷,軍醫正在裡麵診治,任何人不得入內打擾。
等到軍醫出屋,宋弘光和趙大人,太守等人忙上前詢問,就見那軍醫擺了擺手:“大都督左胸被箭矢穿過,僥幸沒有傷及心脈,左手掌心也被兵器傷到,傷口極深。性命雖無礙,但仍需臥床靜養數月。兩位大人現在雖然可入內看視,但不能停留太久,大都督還是要靜養的,最好少打擾。”
趙大人和太守聽了,就兩個人一起進入屋內。但見李修堯昏迷不醒,左胸那裡已被包紮好,纏了厚厚的一圈白紗布。還有個醫童正在給他的左手掌心灑金瘡藥止血,尚未包紮。
趙大人就隻見李修堯的左手掌心鮮血淋漓,皮肉外翻,確實如軍醫所說有一道極深的傷口,想必他左胸的傷口定然也是這樣的可怖。於是隨後他看視回去之後就立時寫了一封章奏,遣人八百裡加急送回京。
臨行前皇上曾密召他入宮,讓他到山西之後嚴密監
控李修堯的一舉一動。
趙大人心中也明白皇上的心思。邊境戰事,逆苗作亂,沿海倭寇,流寇不斷,這些戰事都是離不開李修堯的。皇上是要用他,但是另外一方麵,李修堯手中握著京師三大營的兵權,還有一個玄甲兵營,二皇子又是他的親外甥,皇上心中總歸還是很是忌憚他的,擔心他會輕舉妄動。想必暗中已有了製裁他的法子,隻待飛鳥儘,狡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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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後空中一彎勾月,數點微星,宋弘光繼續站在屋門口守衛著,不允許任何人入內。
未幾,就見屋中走出一人來,身形高大挺拔,不過全身都被黑色的披風包裹著。
他對著宋弘光點了點頭,星月光下,隻見這人赫然就是軍醫口中受傷頗重的大都督李修堯。但看他現在行動自如的樣子,又哪裡有傷,哪裡需要臥床靜養數月?
宋弘光一見李修堯出來就忙對他行禮,又低聲的對他說道:“大都督放心,一切事屬下都已經按照您先前的吩咐安排妥當。請大都督安心回京,屬下在此守候,必然不會讓任何人發現您離開的事。”
李修堯點了點頭,趁著夜色快步的翻牆而過。外麵自然有齊明等心腹親信在牽馬等候著。李修堯翻身上馬,幾人幾騎,瞬間沒入茫茫的夜色之中。
而宋弘光這裡,李修堯走後,他就叫來了一個親信兵士,讓他進入屋中躺在榻上,又將床帳落下,自己則依然是守在屋外,不允許其他任何人入內。
李修堯回京途中,就有他安置在京城中的親信將京中的消息送到,說是大皇子已經被皇上下旨暫移出宮避痘。李修堯聞言點了點頭,沉吟片刻之後才說道:“一切按原計劃進行。”
宋皇後對大皇子看的很重,親自撫養在她的宮裡,一步也離不開人,想要動手腳自然是極難的。但一等大皇子出了宮,許多事情自然就好辦的多了。
來人點了點頭,又轉身策馬疾馳回去。
隨後李修堯一路快馬加鞭回到京城,但他卻沒有進城,而是在京郊一處山中他隱蔽的山齋中住下,靜候城中風雲變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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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後永昌侯府燈火通明,永昌侯宋博簡正坐在
書房上位的椅中,另外還有幾個心腹親信,以及宋雲清也在,都坐在他下手邊的椅中。
就聽到一人在說道:“今日趙大人的章奏送到,言及李修堯左胸中箭,傷勢甚重,需臥床靜養一段日子,這於我們而言倒是極好的機會。”
朝中武將都以李修堯馬首是瞻不說,便是朝中的有些文臣也紛紛倒戈向他那邊,趁著李修堯不在京城的這段日子倒是可以大肆的排除異己了。最好是能將他手中三大營的兵權奪回來。
宋博簡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不過他顯然是讚同這話的。宋雲清卻是微微的皺了皺眉,不過他也沒有說話。
就聽到又有一人在猶豫著說道:“下官倒覺得,若沒有二皇子,李修堯便是再如何的手中握著三大營的
兵權又能如何?侯爺,這些日子宮中有宮人出天花,皇上下旨將大皇子和二皇子都移出宮避痘,您看,是不是趁著這次時機將二皇子......。若二皇子因著出天花的緣故死了,旁人也不會懷疑什麼的。”
“住口。”一語未了,卻被宋博簡給肅然的開口截斷了,“二皇子畢竟是皇嗣,那就是我們的主上。我們做臣子的,如何能想著謀害主上的性命?”
那名官員聽了,滿麵通紅,訕訕的沒有再說話。宋雲清聽了,則是一雙長眉皺的越發的深了。
宋博簡又和這幾名心腹親信說了一會兒朝中的事,就叫了小廝送這幾人出府。而等他們離開之後,宋博簡就看向宋雲清。
“剛剛我和他們說話的時候我看你一直在皺眉,怎麼,我們說的這些事你還是不願意聽?還是你不讚同
我們說的話?”
自從他安排宋雲清入仕途,又給他安排了兵部尚書家嫡女的親事,就遭到了宋雲清的反對。他原本還沒有放在心上,但沒想到宋雲清竟然能真做得出離家出走這樣的事來。雖然其後遣人將他找了回來,也說服他進了兵部任職,同意和兵部尚書家嫡女的婚事,但宋雲清在這上麵總是消極的。而且去年底的時候兵部尚書忽然生了一場大病,上書告病歸鄉,這門親事可就真的是,失卻宋博簡一開始想要和兵部尚書聯姻的初衷了。
宋雲清低著頭沒有說話,燭光下側顏如玉。
宋博簡見狀,就長歎了一口氣:“也是怪我和你母親,自小太寵著你,什麼事都由著你的性子來。你在國子監的時候隻喜歡算學,律學這些旁門左道的東西我們也沒有阻止,倒是養就了你現在這樣厭煩仕途,
隻想梅妻鶴子的性子。但是清兒,這世間有許多事都是由不得你的。你既然生在了宋家,也享受了宋家提供給你的這麼多年優渥生活,那麼現在,你也是時候該擔起你該擔的責任來了。”
宋雲清依然低著頭沒有說話,不過下頜緊繃了起來。
又聽到宋博簡歎了一口氣,很無奈的感覺:“你是個聰明的人,現在朝中是個什麼樣的形勢想必也不用我多說,你也看得明白。我們宋家和李修堯之間必然隻能留存一個的,現在正是生死存亡的關頭。”
眼見宋雲清依然低著頭,對他說的這話無動於衷的樣子,宋博簡止不住的又開始歎氣:“清兒,為父已經老了,我們宋家,以後總是要指靠著你的。”
宋雲清聞言心中一震,緩緩的抬起頭來。
就見宋博簡坐在椅中,一臉疲憊的樣子,頭上的白發在燭光下看著也分外的刺目起來,身形仿似也有些佝僂了起來。
宋雲清輕抿了抿雙唇,隻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他還記得他小的時候父親的身形是高大的,山嶽一般的挺拔,好像沒有什麼事能難得到他。但是現在,在他還沒有注意到的時候,父親已經老了。可他還要為了家族的未來操心......
宋博簡見宋雲清一直沒有說話,隻以為依然沒有說服他,心中不由的就開始覺得悵然起來。正扶著椅子的扶手想要起身站起來離開書房,忽然就聽到宋雲清開口叫他:“父親。”
宋博簡扶著椅子扶手的雙手一頓。片刻之後他才問
道:“什麼事?”
就聽到宋雲清平靜的聲音響起:“我倒覺得剛剛孫大人說的那個提議不錯。想要做大事的人,總是要心狠一些的。”
孫大人就是剛剛那位說要趁機將二皇子除去的官員。
宋博簡心中震驚,抬頭看著宋雲清,一臉的不可置信。
他的這個兒子不是慣常閒散,看著雲淡風輕的樣子?可怎麼一開口就說出這樣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