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我,還沒有喝醉,便開始有些手抖了。”
謝放自嘲地笑了笑。
阿笙忙將二爺手中的杯子接過去,放在桌上,一雙烏黑的眸子盛著滿滿的擔心,“二爺是不是今日累著了?”
將顫抖的雙手放於膝上,掩在石桌之下,謝放笑著道:“看來日後是需要好好鍛煉身體。”
阿笙還是不放心,比劃著,“要不然,這酒改日再喝?我先扶您回房間休息?”
謝放自知今日不宜再飲酒,隻是可惜了這一壇桂花酒。
阿笙順著二爺的視線,見二爺在望著桂花酒,心中既意外,又感動。
他大概知曉二爺此時心中在想什麼,忙打手勢道:“沒關係的,我家用的這個酒瓶密封性很好,隻要重新密封起來就好。隻要是貯在陰涼處,幾日後取出再喝亦是可以的。”
阿笙打手勢的動作一頓,便又繼續比劃著,“還有,店裡還有許多桂花酒、杏花酒,還有梅子酒……二爺您喜歡什麼,回頭我再給您送。”
提及自家釀的酒,阿笙眸子晶亮,臉上全然是對自家店裡各色酒釀的自豪。
身子發顫的症狀有所減輕,謝放抬起掩在石桌下仍然有些微抖的雙手,左手抱著右手,拱手作揖,一本正經地道:“如此,南傾便在此先行謝過少東家了。”
什,什麼呀。
在二爺的麵前,他算是什麼少東家?
二爺又不正經了!
阿笙臉頰生紅。
…
阿笙起身,將桂花酒重新密封好。
重新坐回位置,瞧見方才二爺給自己倒的那杯酒,為了不浪費二爺的心意,阿笙端起酒杯,仰頭一口將酒給喝了。
謝放同阿笙真正在一起的那段時日,從未見阿笙碰過酒。
他們那時生活困頓,加之他不能見酒,見了酒,便總是忍不住去碰,容易一發不可收拾。
他因著杯中之物,飽經折磨,自他戒酒後,酒也便再未在家中出現過。
他那時隻覺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從未問過阿笙一句,喜不喜歡喝酒。
方才觀阿笙喝酒的模樣,分明酒量不差。想來同他在一起之前,應是多少也會喝個幾杯。
阿笙……實在遷就他太多。
“阿笙可……喜歡飲酒?”
謝放問出這句,聲音都是顫的。
怪自己,怎的……現在才想起來要問!
…
嗯?
喜不喜歡飲酒麼?
阿笙先是點了點頭,後來不知想起什麼,又搖了搖腦袋。
意識到自己這樣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極為容易讓二爺不知道他要表達什麼,他打著手勢,“爹爹釀的酒很好喝。偶爾陪爹爹,或者是喬伯伯他們喝個幾杯,我很喜歡。
隻是,我不太喜歡喝多。客人喝多了以後說話總是很大聲,個彆還會鬨事……總是要收拾很長時
間。
爹爹有時候不高興,也會喝很多的酒。喝了酒之後就會跟難過,會罵娘親。會……”
會什麼阿笙沒有再往下比劃,隻是眼神黯淡了下來。
謝放聽阿笙談及客人喝多了以後會鬨事,隻覺自己那時真是混賬。
酒癮發作的他,隻怕比阿笙照顧過的所有客人裡,都要難纏。
阿笙那時……應該讓他自生自滅才好。
心臟一陣陣痙攣。
待到聽阿笙提及喝醉後的爹爹會罵娘親,謝放沉聲問道:“方掌櫃會連你一同罵麼?”
阿笙一驚,顯然未曾想到,二爺會猜得這般準,以至於臉上錯愕的神情都來不及掩飾。
從前,便是兩人在一起時,阿笙亦鮮少提及自的娘親,是以,謝放對阿笙娘親的事情知道的並不多。
方掌櫃喝醉酒後會罵人這件事,謝放更是頭一回聽阿笙提及。
阿笙見二爺皺著眉心,趕忙比劃著,替自家爹爹解釋道:“不過爹爹很少吃醉的。”
所以他挨罵的次數其實極少極少。
…
謝放從前流連酒桌,怎會不知道尋常人在喝醉酒之後,會有多醜態百出?
平日裡再文雅的人,一旦吃醉,耍起酒瘋,亦都會變成另一副猙獰麵孔。
真正處於醉酒狀態的人,又會有什麼理智可言?
方掌櫃若是隻要吃醉,便會罵阿笙,多半當時處於極度不清醒的狀態,隻怕說出口的話,要有多傷人,便會多傷人。
他可真是混賬!
年幼時要忍受爹爹的醉酒,年少時照顧醉酒的客人,孑然一身後,又被他這個酒鬼所牽累。
謝放這會兒簡直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巴掌!
謝放越過石桌,握住阿笙放在桌上的一隻的手,鄭重允諾:“二爺答應阿笙,日後絕不會有吃醉的時候。若是有違誓言,我謝南傾——”
話尚未說完,便被阿笙的另一隻手給捂住了嘴。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忙鬆開了手。
同時,慌亂地收回自己被二爺握住的那隻手。
二爺總是喜歡開他玩笑也便罷了。
爹爹說了,舉頭三尺有神明,這誓言,又豈能亂發的?
回頭神明當真了怎麼辦?
方才捂住二爺嘴巴的舉動到底太過失禮,擔心二爺會生他的氣,阿笙手勢比劃得飛快,忙同二爺解釋,“爹爹常說,我們人間所發的願,天上的神仙可都是聽得見的。二爺日後,莫要,莫要胡亂起誓。
醉酒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再一個……二爺便是吃醉了,身邊自是有人照顧。”
也,也輪不到他照顧。
哪裡需要對著他起誓。
“不。不是身邊是否有人照顧的事。總之,二爺答應阿笙,往後,凡事阿笙不喜歡的事,二爺便不做。可好?”
…
阿笙臉陣陣發燙。
他疑心,二爺
是不是太久沒有飲酒,以至隻是淺嘗了一口,便,便有些吃醉了,否則怎,怎麼會開始說醉話。()
像是起誓,允諾什麼的,不……不是一般男子對著喜歡的姑娘,才會做的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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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笙,你難道不好奇,為何南傾會為你做到如此這般地步麼?”
阿笙耳畔,不自覺再次想起康小姐先前同他所說的話。
心裡頭再次亂成一團亂麻。
“二爺又說笑……”
不想自己心裡頭生起不該有的希冀,阿笙忙將話題岔開,“二爺現在身子可有好一些了?”
謝放捕捉到阿笙眼底試圖隱藏的慌亂。
隻當阿笙是害羞,謝放並未多想,聽他關心自己,笑著道:“多虧有阿笙陪著,好多了。”
好,好多了,便好多了。
什,什麼叫,多虧有他陪著。
阿笙臉頰再次紅透。
阿笙瞧著,二爺的神情似是真的好多了。
他瞧了瞧天色,覺得自己差不多也該告辭走了。
他得去店裡一趟,告訴爹爹,康小姐的事情當真同他無關!
且今日來的賓客這麼多,相信消息很快就會傳出去。
他在家裡悶了這麼多天,他要去告訴爹爹,他晚上就在店裡頭幫忙!
…
“恩人哥哥——”
小石頭走到角門,鬆開爺爺的手,跑進內院。
阿笙尚未同二爺比劃要告辭的事情,聽見小石頭的聲音,轉過頭。
“南傾叔叔……也在啊。”
小石頭見到阿笙時小臉有多開心,見到同阿笙對坐的謝放,小臉就有多失望。
倒不是不喜歡南傾叔叔,隻是……他好久沒有見到恩人哥哥啦,有好多好多的話,想對恩人哥哥說啊!
“嗯哼,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在我自己家的院子裡頭,虞小公子失望了。實在是南傾的罪過。”
小石頭漲紅一張臉,小家夥這會兒才想起來要同“南傾叔叔”打招呼,“南傾叔叔好,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隻是他今天還沒有同恩人哥哥單獨說過話麼!
從恩人哥哥進府後,南傾叔叔便一直“霸占”著恩人哥哥,他也想同恩人哥哥獨處的呀!!
阿笙哭笑不得,二爺怎麼連小石頭都要“擠兌。”
阿笙摸了摸小石頭的腦袋,比劃著,“二爺同你開玩笑呢。對了,小石頭,你……你怎麼來了?”
小石頭沒看懂,睜著一雙茫然的眼睛,去看他的南傾叔叔。
謝放故意沒有將阿笙前麵一句說給小石頭聽,隻是道:“阿笙問你怎麼跑來了?”
還是故意用的“嫌棄”的語氣。
阿笙:“……”
二爺有時候,真的焉壞,焉壞的。
果然,小石頭扁起嘴,“恩人哥哥,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同南傾叔叔叔了?”
阿笙慌忙擺著手,同小石頭解釋,“不
() 是,不是……”
扯了扯二爺的袖子,瞪著二爺,要二爺好好“翻譯。”
謝放道:“你阿笙哥哥讓我同你說,我方才是逗你的,我沒有嫌棄你怎麼忽然闖進來,我就是同你開玩笑。”
這話實在有些繞。
小石頭微張著嘴,有些沒聽懂,他到底是遭沒遭人嫌棄。
阿笙是又好氣,又好笑。
二爺真真太皮了!
頭一回,想,想打二爺來著!
“小石頭是見恩人您長時間沒回來,生怕您已經走了,再坐不住。出來後,問了家裡頭的其他人,方知您同二爺一起回了內院,便衝進來了……
對不住,沒有打擾到您同二爺談事情吧?”
虞清鬆跟在孫兒的後頭,從角門那頭緩緩走近
虞清鬆自是聽出謝放是故意逗的孫兒,不過還是為孫兒的莽撞,同謝放和阿笙兩人道歉。
他都還沒交代,要等小廝通傳才能進去,小石頭因著太想念他的“恩人哥哥”,甩脫了他的手,自己跑進去了。
…
阿笙眼神心虛,耳朵有些充血。
他同二爺……哪裡談什麼正經事。
反倒是二爺,總是時不時地開他玩笑。
阿笙打著手勢,“沒有的事,我也隻是陪二爺坐坐而已,沒有什麼要緊事的。對了,餘(虞)爺爺,您喊我阿笙就可以了。”
可千萬不要再恩人,恩人地喊他了,太折煞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