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會美化很多東西。
即便如此,程遠洲仍然記得,當年發生的景象,並不像他描述的溫馨明媚。
那個穿著臟舊的小男孩,心腸比他的外表還臟。他烏黑的眼眸裡深藏惡意,有一百個念頭,要小女孩變得跟他一樣可憐。
她憑什麼過得這麼幸福?她哪裡比他好?她怎麼配?
他弄臟了她的浴室,弄壞了她心愛的玩偶,玩遊戲不停地贏她,還暗地裡狠狠踩那條金毛的尾巴。
程遠洲已經不記得自己還做了什麼,他隻記得小女孩的耐心極好,雖然生氣,但都忍住了沒有朝他發脾氣。
她仍然很照顧他,一點兒也不惱恨,哪怕她給他上藥時,他借機把消毒水揮她臉上,差點弄進她眼睛裡,她也沒有告訴大人。
那時,他沒覺得她多麼善良,隻覺得她真能裝,一定有很深的目的。
他對她的偏見一直持續到青春期。有個愚蠢的男生,讓他給蘇傾送情書。他在彆人眼裡,一直是蘇傾的跟班,支使他就是很正常的事。
他接了情書,但根本沒給蘇傾。由此,被那個男生記恨,將他約到巷子裡,喊人將他打了一頓。
蘇傾來了。她嚴厲斥責了對方,然後說:“你們比不上程遠洲的一根手指頭!”
說完,拉起他的手,往外走去。
他們比不上他的一根手指頭?程遠洲恍惚了。他記得那個男生,身份很好,市裡麵沒幾個人敢惹。
他又看看兩人牽著的手。她白皙的手掌,緊緊握著他的,掌心貼著掌心,渡過來溫暖與柔軟。
走出巷子的一瞬間,陽光灑在身上。世界還是那個世界,但好像又有什麼改變了。
從此,他將她視為所有物。她說他是最好的,那她要永遠都覺得他是最好的。
“唉。”耳邊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引得程遠洲回神,朝床邊看去。
“如果蘇小姐還活著,該多好啊。”床邊的女孩歎息道,表情傷感又遺憾,“她和程先生一定是非常般配的一對。”
是嗎?程遠洲眼眸低垂下去,望著腿上的畫冊。
他一直覺得自己配不上蘇傾。他知道自己是個多麼爛的人,越喜歡蘇傾,他越有這種自知。
可他雖然爛,在這個世界上,也沒有彆的人比他更好了。彆的男人,更配不上她。
“蘇小姐漂亮,善良,有才華。程先生英俊,溫柔,又體貼。如果你們在一起,一定會非常幸福快樂。”白真真又感慨說。
程遠洲不自覺被她描述的未來吸引。
他幻想著,假如蘇傾沒死,他們在一起生活,每天是什麼樣子?
總不會是現在渾渾噩噩的樣子。
室內一片寂靜,隻有微塵在光線中無聲沉浮。
白真真拋了魚餌,就見魚兒不假思索地咬上去,緊緊咬著不放,心裡嘖了一聲。
她不再說話,靜靜看著程遠洲陷入傷痛的模樣。
轉眼,到了午飯時間。
“先生,您吃一點吧。”白真真勸道。
阿姨燉了豬腳湯,噴香濃鬱,香氣逼人,但程遠洲一點胃口都沒有。
給他重新搞了米飯、小青菜,一看就爽口,他隻懶懶動了兩筷子,就不再吃了。
阿姨很擔心他的身體,白真真也跟著勸:先生,您不吃飯,腳傷好得慢呀。⑨_[(”
兩個庸俗的女人,在房間裡絮絮叨叨,程遠洲聽得心煩:“出去!”
這下,白真真跟阿姨不再說什麼了,收拾了餐盤,快速退出去了。
“唉。”阿姨歎氣,“總這樣,不是個事兒啊。”
白真真同樣憂愁道:“誰說不是呢?”
然而,跟阿姨分彆後,白真真回了房間,臉上的憂愁瞬間散去,變得快樂無比。
他愛吃不吃!
最好彆吃!
有本事絕食自儘下去陪蘇傾啊?
程遠洲是個狠人,他陷入了悲傷痛苦之中,對自己的身體根本不在乎。
白真真每天都陪他說會兒話,陪他緬懷蘇傾,憧憬著蘇傾的善良美好。
不吃飯,心情鬱鬱,程遠洲很快消瘦下去。
“先生?您怎麼變成這樣?”這日,程遠洲的助理帶著工作上的事情來到彆墅,就看見瘦了兩圈,眼窩發青凹陷的程遠洲,頓時大驚。
程遠洲掃了一眼他手裡的文件,說道:“什麼事?”
“有幾件要緊的文件,需要您過目。”助理說道。
程遠洲的公司做得很大,比從他親生父親手裡搶過來時,還要擴張了數倍。
隻是如今,蘇傾不在了,他對此也並不是很關心了。隨意閱覽過,就交還給了助理。
“先生,您不能再待在這裡了。”助理是個行動迅速的人,立刻讓人把程遠洲抬出去,聯係了醫院,把他送進去療養。
他可以不吃飯,那他必須打營養針。再這樣下去,人就廢了!
“……還是你有辦法。”白真真假笑著,對助理說道。
助理對她點點頭,快步走了。
“總算走了。”阿姨鬆了口氣。
她真怕人折在這裡。多嚇人啊?走了好,走了好。
白真真不是多高興。但她也沒想過一次就能成功。雖然她現在運氣是不錯。
“阿姨,我要吃火鍋。”她轉頭說道,“要麻辣牛油鍋。”
阿姨立刻說道:“好嘞。我這就給您做。”
程遠洲不在,白真真可以毫無顧忌地吃吃喝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