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淺淺笑了一笑。
“總而言之,軍部等著你的回歸。”
而這最後一句卻戳中了陸沉這些天揪心不已的地方,使得他為顧遇削蘋果的手顫了顫,削得光潔的果子咚的一聲滾落在了地上。
蘭德爾身旁的副官埃維爾彎腰撿起滾來的蘋果,征詢道:“陸中將,這蘋果您還要嗎?要不我幫您洗一下?”
陸沉頓了一頓,手上的動作還有些僵硬。
顧遇見狀對埃維爾禮貌道:“麻煩您洗一下了,埃維爾少將,這蘋果我們還要。”
他又轉頭向陸沉,抽去一張擦手的紙,笑著彎起眼睛弧度:“親愛的,你削的蘋果一定可甜了。”
這聲當著一屋子軍蟲麵喊出的“親愛的”,讓好些高大漢子們都聽得臉紅起來,再度羨慕起陸中將來。
他們可從沒見過帝國有雄蟲會像顧上校一樣,在他蟲麵前毫不掩飾自己對雌君的愛意。
蘭德爾隻是靜靜看著埃維爾洗了蘋果出來,被靠在床上的顧遇伸手接了過去。
半晌,蘭德爾緩緩展開一如既往的笑容。
“你們感情真好。”他似歎非歎道。
待到所有蟲都離去,病房空曠下來後,顧遇才將咬了一半的蘋果放到床頭櫃上,問低頭兀自出神的陸沉:
“少將,你不想我回軍部是嗎?”
陸沉一愣,思緒漸漸回籠,淡笑著搖搖頭:“不要多想,遇遇,我當然支持你繼續在軍部工作。”
顧遇問:“這是實話嗎?陸沉,你看著我回答。”
陸沉噎了一噎,雙手放在床畔,合緊了顧遇擱在那邊的左手,又似乎無話可說隻能回避,如禱告般闔上雙眸陷入沉默。
“你拒絕回答嗎?”顧遇又問。
“嗯。”陸沉仍閉著眼。
他真這麼說,顧遇被噎回來既無言以對,又有些氣,更多的則是一股難言的情緒——他家陸老師從來不會回避任何問題,一直正麵相對,除非是他自己也真的理不清答案的問題。
顧遇緊著眉心,直直盯著闔眼的陸沉。
他能隱隱明白陸沉現在的想法,但他同樣知道,繼不繼續在軍部的工作,對他們現在的處境而言同樣是矛盾的。
閉了一會兒眼,陸沉才睜開回望向他,輕輕揉了揉他的頭。
“不要想那麼多,好好養傷,我沒有任何事,不用反過來擔心我。”
顧遇沉了沉心神,抓住他放在自己頭上的手,拿下來輕輕吻了吻,緩緩說:“我愛你,你知道嗎,親愛的?”
再多的思緒梗在心裡,可最終卻彙為一切源頭的這一句,說出來時,顧遇也自然而然為之露出了笑意。
陸沉心神恍惚了一下,下意識點了一點頭:“是,我知道。”
“所以,”顧遇接著說,“你開心了我也才開心,你沒事了我也才能沒事,好好安心繼續養傷,你知道嗎,親愛的?”
顧遇蒼灰色的淡冷眸子裡仿佛含著永遠不滅的光。
陸沉為這眸光而晃神,垂下頭,終於痛苦地攥緊他的手趴伏進床畔。
“遇遇,為什麼你一定得受傷,我想不通……以前的一切明明都是好的,你安安心心快快樂樂,至少不必掙紮在死亡線上,受這麼重的傷。”
他的嗓音顫抖著,隱隱有些哽咽。
“我無法忍受,無法想象……那天你躺在冰冷的地下,血泊裡,遭遇的是什麼,想的又是什麼。”
他深深抽息了一下,肩膀輕輕顫抖。
“雄主,我本以為,沒有比起與其他蟲分享你更令我痛苦的事了。”
“但是,生命,生命……沒有一切能比你的安全更重要……遇遇,命沒了,一切都沒了。現在隻是受傷住院,以後呢,以後真出了什麼意外呢?如果你真的,回不來了呢?那我們堅持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雄主,我寧願,寧願你接受其他雌蟲。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不重要……比起你的命,我不值得,任何蟲都不值得……”
他埋在被麵裡,攥緊雄蟲的手訴說儘這一切。
積壓了住院這將近一周以來,所有的後怕與悔恨。
陸沉悔恨自己現在才醒悟這一點。明明他常年身在軍部,該是最清楚危險的蟲。明明早在一開始會堂劫持事件發生時,他就該被警醒。
——顧遇進了軍部,當了軍蟲,就是在用命去換取所謂的晉升。
代價如此重的堅持,真的值得嗎?
顧遇聽完後沉默了許久,努力捧起他家雌君埋進被窩裡的臉,湊身親了親那眼角的淚痕。
“少將,你問我躺在地下室裡想了什麼?”
陸沉傷痛的情緒為他這句話稍稍引去了注意力,抬頭沉沉地看向他。
顧遇垂著雪白的睫羽,注視著陸沉的眼睛,眸中滿含他自己也無法想象的愛意——這愛不知所起,也難以預料所終。
他緩緩說:“想的是你,全部是你,一直都是你。”
“陸沉,失去你,比要了我的命還痛苦。”
“我從來得過且過,從來沒把自己的命當作可以好好活的東西,即使時至今日,我仍覺得它無所謂。可如果有了命,才能見到你,那麼我會儘我一切所能活下去。”
“可如果失去你,那它也失去了你賦予它的動力。”
顧遇的唇輕輕貼著他的額頭,細細親吻著。
“所以,不要再說你不值得的話了。你再這麼說,也是在踐踏我的愛。”
他深深地望進陸沉的心裡,在那滿是瘡痍的心上種下如絲如縷纏繞著斬不斷的愛意。
“因為你,就是我所有的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