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傅鴿子家的富貴比不了,但比祝娘子家還是好上許多的。
這祝六郎原是走通南北的貨商,數年前遭遇山匪劫持,壞了耳朵並一條腿。走貨生意做不成了,如今家中隻靠祝娘子在書院幫廚賺些過日子錢,維持二人生活。
祝娘子年近四十,是個爽利人,祝六郎倒憨厚老實。家中雖然貧寒,卻並不雜亂。東西少,也乾淨整齊。
祝娘子挽著袖子立在灶台邊,盛出一大碗牛骨湯:“上回蘇老板說要放土雞,我試了下,果真鮮上不少。你嘗嘗。”
祝娘子月前告訴蘇遙,想開麵館,是做一種祝六郎去西邊走貨時,吃過的牛肉麵。
蘇遙來瞧了一眼,果真是他那個世界的美食——蘭州牛肉麵。
隻是祝六郎夫婦的手法不地道,成品差強人意。
蘇遙指點過一二,又生出借麵館引流的心思,索性手把手來教了。
這蘭州牛肉麵,講究“一清二白三紅四綠五黃”,分彆指清湯,蘿卜白,辣椒油,蒜苗與香菜,並黃亮的拉麵。
白紅綠倒簡單,湯底也不難,牛肉牛骨加土雞,香料選對了,熬足時辰成原味骨湯,調味也就能得了。
難點在拉麵功夫上。
蘇遙幾乎是手把手從和麵開始教的,從水溫水量,教到使灰,再到扯麵技巧,算下來,也教了近三個月了。
好在蓬灰這種東西,舊京是有的,現代常常用合成拉麵劑代替,古代是用西北蓬草燒製成的,既有獨特香味,又能增加麵團柔韌勁。蘇遙跑了大半個舊京,從一貨商手裡淘得了些。
祝娘子與六郎也做慣了粗活,手上功夫比蘇遙還利索,跟著學了這許久,也像模像樣的。
蘇遙抿了一小口,笑笑:“挺好的,但過鹹了,做麵湯鹽下重了。”
“是嗎?”祝娘子自己盛了一碗,喝一大口,又笑道,“我這個月儘喝這湯了,都嘗不出味了。”
說著又嗔怪地瞧祝六郎一眼:“我早說該給蘇老板評斷,都是你攔著。”
祝六郎正守著一案板的麵團劑子,他耳朵不好,聞言隻愣愣。
祝娘子佯怒地瞪他一眼,又比劃上許多下。
祝六郎連連點頭,羞赧笑笑:“咱們一直做得不好,蘇老板本來就忙,哪兒能整日裡去麻煩?”
“哪裡。”
這兩口子向來實誠客氣,蘇遙玩笑道:“更何況我也不白幫忙,回頭書鋪的生意,還得麻煩二位照顧。”
祝娘子給六郎比劃了蘇遙的意思,又頗為躊躇:“蘇老板,也不是我潑涼水。青石書院這麼大名氣,裡頭的學生,沒有一個家境難的,什麼吃食沒見過。咱們瞧著這麵稀罕,他們可未必——”
“他們肯定也稀罕。”
談到吃食,蘇遙到底還是自信。
蘇遙又看祝六郎拉出“毛細”,“二細”,“三細”,又看了一遭兒“韭葉”寬麵,再度滿意點頭:“我瞧著問題不大,再熟練些就好了。”
他笑笑:“不然現在這個速度,日後等麵的客人得擠一屋子。”
“借您吉言,借您吉言。”
祝娘子連聲道謝,又與蘇遙商量,“蘇老板,若是行,我過兩日就在書院做起來,看看反應。要是好——”
她回頭瞧一眼祝六郎,背身擋住他視線:“要是好,我就辭掉書院活計了。今年冬天冷,春天又潮,六郎的腿,越發不好了。我在書院做工,錢倒還夠,隻是不方便照看他……”
六郎分明聽不見,祝娘子還是壓低了聲音。
蘇遙知曉這二人情深,便也低聲道:“祝娘子放心,我看著能試,拿得出手。”
祝娘子爽朗一笑:“得您句準話就行。我也放心大膽地做了。”
她在圍裙上抹抹手,又略一頓:“蘇老板,我這店鋪開張,又用您的食譜。除了每月地租,再給您兩成利,您看行嗎?”
她怕蘇遙推辭,又忙道:“我和六郎商量過了,雖是鄰裡鄰居的,但也不能白占您便宜不是?您也彆嫌少,若是想再加,也都行。您手把手過來教的,要多少都行,我們都願意。”
蘇遙倒是一怔,略微一思索,隻推脫笑笑:“倒不是我跟您端架子,隻是這兩成利,怕是太多了——”
“多?蘇老板您不嫌少就是跟我們客氣了……”
祝娘子硬是拉著蘇遙當即簽下契書,直到過幾日在書院做起麵來,才明白蘇遙這話的意思。
這麵,賣得也忒好了些。
祝娘子匆匆回來告訴蘇遙膳堂有多少人在吃麵時,眼角眉梢都是喜氣。
蘇遙倒在意料之中。
三個月雖學不出太地道,但法子對,就**不離十。
隻要沒有傅鴿子那種挑剔之人,就問題不大。
不過,蘇遙這回真想錯了他。
傅鴿子並沒有挑剔這牛肉麵,反而一連五日,都奔著這麵,來青石書院吃午膳。
因而,蘇遙遠遠在膳堂外瞧見他時,著實驚訝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