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日雖不見另外幾頭搶白菜的豬,傅鴿子的悶醋依然喝得一缸一缸。
某鴿自我發酵中,蘇遙並不知道,看著他給纏好白布,便瞧見齊伯從外頭回來了。
他出門買把扇子的功夫,外頭又下起雨來。
天色陰沉沉,估計午後再不會來客人了。
齊伯仔細收起傘,抖落雨珠子,卻麵色稍有凝重:“公子,我方才出門,聽聞朱家已被抄了。”
蘇遙一頓,低聲道:“這麼快,今早的事嗎?”
“說是昨日後半夜的事。”齊伯道。
朱家在承平坊,今兒又下大雨,許是離得遠,才這會子聽到風聲。
“他家那個小孫女兒呢?”傅陵抬眸。
齊伯歎一聲:“於家中自縊了。”
傅陵微一默,蘇遙也暗歎一口氣。
也還沒有多大……
其實早該想到,是不是她所寫,她都活不成。
隻是當真聽到,仍是心驚。
如今,卻是死無對證了。
傅陵默一會兒,低低道:“是個可憐人。”
齊伯接口:“還不止如此。聽聞金玉坊和陳氏刻坊承製此書,也被抄了,連同校對司的大小官員都一並被扣下了。”
蘇遙與傅陵對視一眼。
蘇遙頓一下,輕聲道:“倘若咱們舊京刻印之物中,皆沒有那句話,那朱貴妃就是被人所害。如此一查,會不會……”
傅陵微微笑了笑:“但進給今上的那本中,千真萬確地有。倘若外頭沒有,那本中卻有,朱家是不是故意如此,專寫給今上一個人看,故意暗諷他呢?”
蘇遙一驚。
齊伯也愣住了:“朱家怎麼敢如此大膽犯上?今上也不可能這樣想……”
又道:“朱家寫這種大不敬之言,專門呈給今上,對自身又有何好處呢?這怎麼可能呢?”
傅陵緩緩勾起唇角:“也並非沒有可能。當初,分明是今上當年血洗京城,卻歪曲事實,說前太子謀反,自己是清君側。如今,謀反的帽子,還扣在前太子身上。”
傅陵笑一下:“許多人皆忘了,朱貴妃的生母,正是前太子的乳母。隻是過世得早,且如今大夥兒不太敢提起。”
“當年選妃,朱貴妃也差一點就是前太子的人了。”
傅陵緩緩道,“二人,可是青梅竹馬。”
蘇遙再度驚訝。
朱貴妃果然是個狠角色。
這樣的出身背景,還能在今上身邊,位極貴妃。
傅陵隻淡淡笑一下,眸光微沉。
齊伯再道:“這也許多年了。倒也未必會因為早年間一些有沒有的情誼,就如此犯上……”
“事到如今,說不說得通,敢不敢,做沒做,結果都已定。”
傅陵語氣平靜地總結,“總之,隻要朱貴妃敢在今上麵前提起前太子,朱家,便再無翻身之日。”
若當真是有人暗害,此人手段真讓人心驚。
這是一定要置朱家於死地。
傅陵隻神色平靜地勾起嘴角。
他已知道是誰動的手。
這樣誅心的手段,也隻有一個人做得出來。
他仍托著蘇遙的手:“害怕了?”
害怕倒不至於。
又與他沒關係。
蘇遙隻是……略有心情複雜。
畢竟某些手段,發生在身邊和看書時,感受不同。
蘇遙搖搖頭,又垂下眼眸:“隻是有些唏噓罷了。”
傅陵卻輕輕握實了他的手,溫熱的手心隻與蘇遙隔一層白布。
蘇遙不由抬眸,對上傅陵深沉的眼眸,驀然有些心慌。
傅陵緩緩勾起嘴角,正要開口說話,門口卻忽然現出一人,一腳踏進門,仍回著頭不住聲地囑咐:“哎呦,你就不會仔細些!蘇老板處皆是書,快把傘擱外頭,彆弄臟了人家的好地板……”
蘇遙一回頭,忙起身去迎:“劉掌櫃怎麼來了?”
傅陵眼眸一沉。
謝氏刻坊的劉二掌櫃本是好眼色,但此刻隻一腔死裡逃生的歡喜,卻並未察覺,忙忙地便跑來,口中笑道:“哎呦蘇老板您不用迎我,坐著就行坐著就行。”
又回頭吩咐小廝:“愣著做什麼,快把東西拎進來,仔細些哈。”
蘇遙一瞧,兩個小廝捧著三五個紅木大盒子進來了。
蘇遙奇怪:“劉掌櫃這是……?”
“百寶閣新進一批新鮮擺件,我瞧著好,送給蘇老板瞧瞧。”劉掌櫃笑笑,“我不大會挑,瞧著哪個都好,就都給蘇老板送來了。”
又四下打量一圈:“先前我就說,您這店布置太素了。文雅歸文雅,擺件多了,也不一定就顯得俗氣不是?您瞧著擺,多得是呢!”
蘇遙不明所以,也不敢收:“無功不受祿,劉掌櫃如此,我……”
“哪能無功呢?”
劉掌櫃應聲道,“我這可是多謝蘇老板救命之恩呐!”
左右店中也無人,蘇遙一腦門子疑惑,便請他去後院花廳中坐坐,詳細說一說。
一回頭時,才念起傅陵,正要開口說話,卻發覺傅陵麵色黑沉。
劉掌櫃這才反應過來,拱手道:“這位公子風采不凡,卻是少見。蘇老板您這書鋪生意紅火,新招的二掌櫃呐!”
我哪招得起二掌櫃。
蘇遙客氣笑笑:“不是不是,是我家租客。”
租客?
在櫃台坐得跟個大爺似的。
這種吐槽劉掌櫃自然不會說,隨口稱讚兩句,便要同蘇遙去花廳。
蘇遙笑笑點頭,又望向傅陵,隨口道:“那我先去同劉掌櫃說句話,今兒且閉店吧,想是無人再來了。”
傅鴿子被人打斷了,心情不好,隻高貴冷豔地點個頭。
劉掌櫃微微蹙眉。
這語氣……租客?
劉掌櫃的眼風於暗中瞄上兩下,瞬間明了。
又笑罵一句自個兒糊塗:這架勢哪是什麼租客?
人家蘇老板害羞推說是租客,你還真信了不成?
劉掌櫃自心內笑出一臉褶子:怪不得和我家大小姐退親呢,原是如此,也不早說!
早說我送些大喜大吉的擺件來不正應景麼!
回去我就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