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風雨久久不歇,雨聲遍地,連同滿院青竹颯颯之聲,甚至山風卷過林野的呼嘯波濤,皆清晰地闖入他耳中。
傅陵心下被這些聲音盈滿,卻遲遲地沒有聽到身側的聲音。
傅陵不由一頓。
他心下的波濤瞬間消退一半,愣了愣神,頭腦仿佛都空白了。
……似乎不應該如此。
他分明是確定,蘇遙對他已是很有好感,才十拿九穩地說出這番話。
可是為什麼……
傅相心下不甘,稍稍一偏頭,便聽見枕側之人平靜而綿長的呼吸聲。
傅陵一默。
又湊近些,發現蘇遙確實睡著了。
外頭一個驚雷閃過,劈得傅相愣了下。
他頭腦發懵地將方才的談話複原一遍,發現自他那處暗示之後,長長的沉默之後,蘇遙便再沒說過話……
那本相方才的深情告白是都說給雷聽了嗎???
外頭明亮的閃電一晃,似乎在告訴傅相,它聽見了。
傅鴿子一陣不開心。
難受。
想哭。
嚶嚶嚶。
雖然他嘴上整天撩來撩去,但這種鄭重的話,那也是做過好幾層心理建設才說出口的。
就沒聽見嗎?
傅鴿子懊惱,又不敢又大動作,隻能窩在薄被中生悶氣。
方才便覺得時間地點都不對,也沒有定情信物,趕鴨子上架的急匆匆告白,果然會失敗。
他早該想到,方才抱蘇遙回來,蘇遙就困得睡著了,再用這個低沉而緩慢的聲線講話,不正等於催眠嗎……
重要的話就該站著說,坐著說,抱著說,躺著說人不就睡著了嗎?
傅鴿生上好大一會子氣。
窗外風雨連綿,傅鴿躺著消磨半日悶火,才漸漸平靜下來。
因為方才那種憋屈感,讓他不由念起許久之前,主動暴露身份卻失敗的事情。
想到他左相的曾經身份,傅陵才終於平靜。
蘇遙還不知道他這層身份。
傅陵已不是左相,雖然他自個兒不在意,甚至非常想剝掉這層皮,但外人,乃至裴儀這等親近相交之人,還時不時稱他一句“傅相”。
其實應該讓蘇遙知道的。
但這要如何說呢?
傅陵微一發愁,便又忽然覺得,蘇遙沒聽到也好。
萬一應下了,他後麵與蘇遙道出曾經身份,還不知道蘇遙會是什麼反應。
說不定又一時驚嚇,直接跑了,到頭來還是他空歡喜一場。
畢竟人隻是把他當做西都傅氏一個普通子弟,遊手好閒,不務正業,有點小錢的那種話本先生,還不如他那個二弟……
想到遠在八百裡開外的小傅大人,傅相就再一陣不痛快。
他一時愁得撓頭,便索性先放下,待從長計議。
不然還是得去請教一下夫子,看看這事怎麼處理……?
傅相瞎琢磨半日,泡溫泉後舒服的倦意又沉沉漫上來,他闔上眼,便也在風雨聲中睡著了。
翌日一早,依舊是陰沉沉的風雨天氣。
傅陵睜開眼,卻發覺蘇遙早就醒了。
瞧他一眼,又微微錯開:“傅先生早。”
看樣子,是當真沒聽見。
傅陵睡上一夜,便也並不如何失落。
話能說第一次,就能說第二次。
越說越熟練。
傅相一點不虛,又開始重新計劃起挑破窗戶紙之事,便點頭笑笑:“蘇老板早。醒多久了,怎麼不起?”
蘇遙垂眸,又往被中縮一下,輕聲道:“看傅先生睡得熟,怕吵醒你,我就沒敢動。”
傅鴿這一大早的,突然感動。
美人開始主動以後,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
美人真好。
美人繼續保持!
傅鴿歡喜地起床洗漱,正開心地擦著臉,便聽見敲門:“公子?”
是阿言。
傅鴿如今有底氣了,直接打開門:“什麼事?”
阿言瞧見他,依舊皺了皺眉。
傅鴿無所謂:美人喜歡我就行。
他甚為坦然,於是阿言更加沉下眼眸。
但事情頗為突然,阿言隻壓下一腔忿忿:“齊伯遣人遞來話,說鋪子中出了些事。”
蘇遙剛剛收拾好,忙過來:“是什麼事?”
“公子彆急。”
阿言先安撫一句,轉身先把門闔上,方細細地說開:“大約與我們鋪子關係不大。齊伯說,是有位老人家來問了句《青石文選》之事,說是,想看看《青石文選》最起初的那份手稿。”
蘇遙不免疑惑:“文選連筆跡都保存下,和手稿也並無差彆。”
阿言點個頭:“齊伯也是這樣說,但他堅持要看。看這老人家的神色,也不像是什麼好事,又不肯全部說個明白。齊伯問起,他也隻說,文選一事,全是公子接手,要等公子您回去。”
這倒是奇怪。
傅陵略一思索:“這人姓什麼?”
“齊伯說,他隻自稱姓高。”
傅陵再思索一下,卻是一怔。
蘇遙隻抬頭:“傅先生,此事著實有些蹊蹺。我在彆院待得時間也許久了,恐怕得就此回去。”
傅陵原本計劃在彆院過七夕,但似乎彆院也太冷清,還不如舊京城中的花燈夜市,更有成雙成對的氛圍些。
且計劃趕不上變化。
若是姓高,是得回去一趟。
傅陵隻揚起嘴角:“我陪你一起回。”:,,,